王蜀桂
「垂死之家」是全球志工的朝聖地。它像塊超級磁鐵,吸引不同國籍、膚色、宗教、年齡……的熱心人,以自己的勞力,為既窮困又病重無助的印度人服務、送終及料理後事。數十年來,「垂死之家」從不缺志工,更令人驚奇的是:志工都是自費前往,食宿自理,仁愛傳教修女會只在服務的休息時間,供應早茶、午茶和點心。
三年前,我雖到「垂死之家」及「重病之家」服務,因僅各待一個上午,以有限的經驗來剖析「垂死之家」的奇蹟,似乎有點不自量力。
由於我在十多年前,為了寫有關銀髮族養老的報導,訪問台灣教會內幾所名聲甚佳的安老院,還在安老院住上一晚。就因為有此經驗,到了德肋撒修女的大本營,不管仁愛傳教修女會的會院、或是「垂死之家」或「重病之家」,我都用心觀察,思索該會之所以吸引全球志工的原因。
我發現仁愛會的核心價值是祈禱、信德、絕對貧窮、堅持創會宗旨、尊重生命的服務態度。看來簡單的幾句話,能數十年如一日的嚴格執行,就是一大奇蹟。
我們有兩天清晨,在仁愛傳教修女會總會院(Mother House)二樓的聖堂參加彌撒。平日彌撒就像我們主日彌撒般隆重,神父要講道理,費時甚久。彌撒後,修女們還作長時間的默禱。
我想到仁愛會修女每天的工作量極大,人人都抱著歡喜做,甘願受的精神,就是祈禱帶來的力量。德肋撒姆姆融合瑪利亞和瑪爾大兩種生活,是該會能堅持做窮人中的窮人的原動力吧!
二十年前,已故李蔚育神父帶我到仁愛傳教修女會在台南的安老院訪問。當時李神父說:「德光女中舉辦慈善園遊會,募集十多萬元,校方將善款捐給德肋撒姆姆的安老院,修女說:『我們現在不需要錢,這筆錢應捐給更需要的單位』,她們的安貧精神了得!」我們到了安老院,房舍是教區提供,設備極簡單,還不太會說國語的修女,把老人照顧得很好。印象最深的是:老人就像生活在窮苦環境的家庭,吃的食物很簡單。
後來我到該會在汐止設的安老院,由於台北冬天多雨,志工建議以烘乾機解決衣服、被褥、尿布不易乾的問題。儘管外界主動奉獻烘乾機,該會修女立即否決,因為會規不許可,也沒有任何會院敢破例。
所以當我到垂死之家、重病之家,最有興趣的地方是洗衣部。最讓我驚訝的是走到廿一世紀,修女們仍舊以最原始的雙手洗衣,有傳染之虞的衣物,則靠煮沸法消毒。為了省水,衣物順序在四個注滿清水的水泥槽清洗,再以手勁擰乾,最後抬到樓頂,再一件件地掛到繩上,或直接平舖屋頂晾乾。
印度有長長的雨季,那時怎麼辦?在垂死之家服務幾年的香港志工葉 培,解答我的疑惑:那就是以大風扇吹乾床單及衣物,那是件極辛苦的工作。
以該會先進國家志工之多,只要開口大型洗水機、烘乾機立即出現。德肋撒姆姆為何不要機器代勞?因為既然為印度窮人服務,窮人家中有這些機器?或許這就是德肋撒姆姆堅持用人力洗衣的理由,這也是環保人士的理念,難怪能吸引極多的歐美白人志工。
「Mother House」二樓的聖堂,至今仍席地而坐。不管垂死之家、重病之家或兒裡之家,房舍都是由善心人士所提供,設備也都極簡陋,該會真的是建立在「一無所有」之上,她們有的是一顆顆奉獻、服務的熱心。
當「非營利組織」的經營成為專門學科後,仁愛傳教修女會的工作重心,仍只放在為窮人、病人……等的服務上,似乎不考慮如何生財?如何行銷?而她們的工作,依然在世界各國蓬勃的發展,這又該如何解釋?
我想德肋撒姆姆和跟隨者,都有堅強的信德,全心依賴天主的賞賜,從該會幾十年的經驗來看,天主總會感動不同宗教的人士來幫助她們。以「Mother House」這棟位於鬧區的四層大廈來說,據說是位回教商人捐給德肋撒姆姆的;而「垂死之家」的房舍,原來竟是間印度廟。
一般家庭主婦對家中無隔宿之糧,必定恐慌萬分。以我從李神父那兒得來的訊息,該會不接受現款捐助,卻全心依賴天主賞賜每日用糧,這是多大的信德呀!
加爾各答露宿街頭的人非常多,走進垂死之家,大廳內病人一個挨一個的席地而臥,除了清潔外,房舍內幾乎沒有任何設備。與街頭不同的是:他們在修女的家,有張乾淨的墊子和每日換洗的衣服。至於三餐,都是本地最便宜的食物;又因為在印度教國度,所以沒有飯前祈禱的規定。
從修女們對病人的服務,我看到她們對印度人信仰、風俗的尊重。記得二十多年前,我拜訪某家安老院,院中老阿嬤說:「吃天主教的飯,當然要信他們的教」;飯前祈禱、畫聖號全視為理所當然。教內人人都認為:辦安老院的目的在福傳,受照顧的人自然要浸在天主教的氣氛中。
在「垂死之家」、「重病之家」看不到教會的影子。這些機構的成立,只為了讓最小的弟兄,不是在孤伶伶且極無尊嚴的情況下,走完人生路。讓我訝異的這點,或許就是感動教內外有心人的重要因素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