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家駿
是的,那一夜隨著傍晚的到來,耶穌與十二位宗徒都來到樓上事先安排好的「晚餐廳」。他們坐下吃飯的時候,耶穌忽然拋出了驚人的一句話:「我實在告訴你們:你們當中有一個人與我同食的要負賣我。……是十二人中的一個,同我一起在盤子裡蘸的那一個。人子固然要按照指著他所記載的而去,但是負賣人子的那人是有禍的!那人若沒生,為他更好。」(谷十四18,20~21)事實上,在「那一夜」結束之前,何止猶達斯會背叛耶穌,連伯多祿也不承認祂,其他門徒也會拋棄祂。
可是就如日本小說家遠藤周作,透過他那部描述日本基督徒在德川幕府時代(1607~1867)遭遇教難的作品《沉默》,而堅信著耶穌傳遞給我們,甚至是對那些出賣及迫害祂的人最強而有力的訊息,就是祂那不滅的愛。
祂在被背叛中,仍然稱呼猶達斯為朋友、仍然深情回望著伯多祿、仍然愛著祂的門徒們。當祂的族人把祂釘在十字架上時,祂被赤裸裸地伸展在極度恥辱的光景下,仍然揚起聲來呼喊著說:「父啊!寬赦他們吧!」(路廿三34)
當我讀若望福音有關最後晚餐的記載時,我特別注意到一個獨特的事件打斷了晚餐的進行,但要了解耶穌前述的行動,這個令門徒錯愕的舉動卻是不能或缺的:「(祂)就從席間起來,脫下外衣,拿起一條手巾束在腰間,然後把水倒在盆裡,開始洗門徒的腳。」(若十三4~5)耶穌扮成奴隸,做一個猶太主人都不會叫奴隸去做的事。
關於耶穌這個令人張目結舌的舉動,美國的精神醫學專家M. Scott Peck在他的著作《The Different Drum》中,從他對人性的理解而做了這樣反差式的比較分析:「直到那一刻,一切的事都是有人要努力爬到高處,一旦站到高位就留在高位,或者再努力更上一層樓。這裡有一個人,祂已經站在高位,祂是一位拉比、老師、主人,卻突然下到最底層,開始為跟隨祂的人洗腳。在這一個行動當中,耶穌預表性地把整個社會秩序都改變了。很少人明白發生了甚麼事,連祂的門徒也幾乎因祂的行為而嚇呆了。」
是的,門徒們看到了一幅讓他們驚愕但卻是活生生的圖畫,這幅真實的圖畫將幫助未來的基督徒,透過耶穌祂那猶如分解動作般的謙卑、服侍、給予、寬恕及和平的舉止,來了解祂所留給我們的感恩聖事。
對「晚餐廳」所懷有的思緒一路行筆到此,對人所加諸於此地的紛擾是非似乎也不再拘泥我心了。我想到了教宗本篤十六的著作《納匝肋人耶穌》裡一段分析「真福」的話:「對我們基督徒而言,每一次感恩祭的相聚,都是和平君王所統治的場所。耶穌基督涵蓋全球的教會團體,就是明日『土地』的預設藍圖,而這土地應該成為耶穌基督的和平疆域。」
是啊!在耶穌受難前夕的「那一夜」,讓我看到天主的恩寵,正以聚集的光束聚焦在軟弱的人性上,就好像太陽光透過放大鏡照耀著我們一樣。有了這番深達覺源,原來因著這裡的歷史而將自己困在虛妄迷津中的心情,也隱隱地感受到釋放的興奮與喜悅了。
在無法掩飾自己的興奮與喜悅中,我聆聽到耶穌祂那橫渡千秋之海的邀請聲浪:「你們大家拿去吃:這就是我的身體,將為你們而犧牲。」以及「你們大家拿去喝:這一杯就是我的血,新而永久的盟約之血,將為你們和眾人傾流,以赦免罪惡。」匆匆離去前,朝聖客興奮的驚歎聲在近旁喟嘆,輕輕的禱聲在耳際飄盪,都默契般齊集而來,起落有致地在回應著耶穌的邀請。長久盼望的時刻,我與耶穌之間信約的實現,在領洗三十年之後終於發生了,就在「祂被交付的那一夜」,也在二零一零年四月盛春的「晚餐廳」。(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