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南洲
兩百年前出生的存在主義之父齊克果(S. Kierkegeard, 1813-1855)曾說過:「當基督教大受歡迎時,就不再是基督教了。」這句話一直深植我心,特別是當許多大教會和大機構在鼓吹「成功」與「擴張」的價值觀之際,我格外思念那衣不蔽體地被掛在各各他山頭十架上的耶穌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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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在兩極冷戰期間,讓許多學子心生嚮往的台灣某第三所綜合性大學,曾是一所十分「小」的大學,創校初期的近二十年間,師生總共不到千人,卻首創許多超越時代的優質教育制度,如開架式的圖書館、跨院系的通才教育、相互服務的全校勞作制、多向互動的教學小班制、自律自覺的榮譽制以及開放家庭的家長制等等,而以1:5至1:7的師生比例為基準線,全校師生皆住校,藉著朝夕相處、互切互磋、彼此認識,作為品格教育的起點。這段時期,由於辦學有理想、有特色,所以得到國內外十分豐沛的贊助捐獻與各項資源,包括許多外國學養兼俱的宣教士因受到感召,而願意離鄉背井甚至自備薪糧前來獻身,只因為這裡有價值與意義的寶藏,值得投入生命來挖掘。那時,學校每年收的學雜費,遠不及來自校外所支持的數額。
後來,校方當家的人為了得到更多經費,便將這個「小」大學越辦越大,在後來的四十年間,學生人數成長了二十倍,從八百人變成一萬六千人的「大」大學。
於是量變造成質變,師生比例掉到將近1:33,立校前二十年間的所有可貴理想與特色都不見了,成為一個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的中後段班大學,當然也少有人願意再奉獻支持了。
如今全校上萬師生及超過十萬校友大都成為不知為何而戰、為誰而戰的路人甲乙,縱然校方仍舊搖舉著創校理想及精神的旗幟,想多少募得一些捐款,但再如何鼓吹,充其量也不過是全年預算的百分之一二,沒有了原初的價值與意義,也就無法再吸引人投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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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個大學的故事,也正是台灣社會與教會的縮影,許多企業與教會成天追逐的不就是「大」、「大」、「大」嗎?企業規模要大、產能要大,教會事工要大、人數要多,也許在一段時間內董事會的報表會漂亮一些,但這並非真正可持續發展之道。曾經,有位我所尊敬的主內殘疾師友,在戒嚴時期,勇敢地為關懷弱勢創辦了一個NGO,號召了不多的有志之士一起打拼,卻捨我其誰地擎起社會改革的大旗,成為當時社會運動界的不二領袖,她有一句話:「除了愛,我一無所有」,深深地撼動人心。
後來,在她過世近十年間,這個NGO的主事者幾經更迭,如今組織擴充到超過二千人,對社會的影響力卻Down到谷底,最近還聽說這個NGO的CEO認為「最成功的NGO,就是一個能夠多多承接政府委託案的組織」。現在,這個NGO的人員及預算皆龐然大如恐龍,不但甘於淪為無能政府的附庸組織,也可以一言以自述:「除了愛,我什麼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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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追逐成為受人歡迎、肯定的俗流之路,充其量往往只是淪為俗流的附庸品,而這過程中只有不斷地失去理想與特色,甚至為了求生存而自動或被動地成為自宮奴才而不自知,甚或自我感覺良好。這是一條迷惑人心的不歸路,一條通往滅亡之道,不可不慎。耶穌基督早為我們立下榜樣,初代門徒乃是為了保存真理,而必須採取以小搏大、以弱擊強的宣教策略,其至不惜殉道也心甘情願。後來基督教變成國教,便開始墮落,假冒偽善的事層出不窮;新教興起後,也曾克己復禮、自律甚嚴地維持了一段時期,可惜在不斷擴增人數及規模、重量不重質的迷思下,於今追求成功、追逐俗流的人亦不在少數。
唯今之道,須謹記我主耶穌曾說:「你們要從窄門進去,因為寬門和大路導入喪亡; 但有許多的人從那裡進去。那導入生命的門是多麼窄,路是多麼狹!找到它的人的確不多。」(瑪七13~14)。
凡我輩立志跟隨耶穌的人,需小心切莫再淪為俗流的附庸,而要定意重新拾回起初的愛心,活出一個真正追隨基督、有價值、有意義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