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上天賜福厚愛,青年時期學業順利充實,紅塵滾滾四十載,南北中外闖蕩,人生閱歷豐富而眼界開闊,遂能逐次攀登上「巨人的肩膀」,得以高瞻遠囑瀏覽歷史的長河。屢有淬礪英文溝通的機遇,始終持續廣泛閱讀的喜好,近數年來欣蒙多年老友台灣大學歷史系古偉瀛教授不吝於指點,研讀了許多英文版本關於天主教和西洋文化的歷史專論鉅著。
在欣賞和滿足好奇式的閱讀之後,頗有感於一般華人對西洋中古史和天主教會歷史的陌生、人言人殊,甚至於以訛傳訛的窘境。尤其,綿延千餘年的西洋中古史,在許多人的眼中是一個大謎團,又似霧裡看花,不似華夏文明般的清晰條理、有主軸的體系結構。其來龍去脈的千絲萬縷,零散的人、事、地、物,解不開,理還亂,令人摸不著頭緒。
一旦深入探其究竟,又會發現,它和天主教會的文化、歷史、信仰的實踐,盤根錯節地糾結在一起。因為,在第四世紀初,給羅馬帝國「授洗禮」(baptise)的天主教會,在西羅馬帝國滅亡(476A.D.)後的數百年「黑暗時代」中,薪傳希臘羅馬的文化香火,再孕育和教化入侵的各個蠻族地區。後來,西歐地區終於登上了歷史的舞台,成為耀眼的明星時,天主教會已然重塑了整個的西洋文明。至少,直到十六世紀的宗教改革以前的所謂「西洋中古時期」(Middle Ages),天主教會和西歐的社會是息息相關、密不可分的。
歷經淬煉的天主教信仰,有著完整的神學體系和結構,教會的歷史常是其宗教信仰的外在呈現。又因為宗教信仰必然蘊涵的奧秘屬性,許多的教會歷史不全然能由客觀的理性探索而得以真相大白。雖說,「怪力亂神」不在一般人認定的史實的範圍之內。但是,具備這方面的基本認識,則能比較均衡地呈現史實。否則,某些狀況真令人有霧裡看花的感覺,似懂而又非懂。
於是,不揣願盡棉薄之力,善用主客觀上諸多不可或缺的有利條件,簡明扼要地整理出一個關於天主教會在這一長達千年時期的歷史綱要,以利華文讀者的粗淺共識。倘能因此而激發讀者去進行深一層的進階型研讀,或蒙前輩先進的回饋、賜教,吾願足矣。
從浩瀚史籍中擷取重點、筆記摘要,當然是初步的必要功課。秉諸「學而不思則罔,思而不學則殆」的治學訓誨,管見的認知以為,淬取扼要的概念,凝聚成若干個有長期脈絡發展而形成體制的主題性敘述,輔以「辭彙」式的註解說明,應該足以為讀者描繪出一個輪廓式、圖像式的瞭解。好像一個導遊,介紹風景給初來乍到的遊客的方式一樣。
So what?這些「歷史遺跡」考古式的重現,對現代的人有意義嗎?各個篇章試圖呈現,對現代人有積極性參考價值的諸多可能的「歷史的教訓」。譬如,以武力或強迫方式解決宗教信仰上的目標,如十字軍東征和宗教裁判所等,反饋為現今天主教會的鼓吹人權和擁護良心自決的信仰自由。目前全世界積極鼓勵的「基督徒合一運動」,若能回溯當初的場景,就能看清爭議解決之道。何況,當時雙方宗教上的爭議,容或被刻意地誇大了,糾葛於社會的現實利害關係之中。又如2010年11月中國教會的自選自聖主教,與梵蒂岡教廷之間鬧得沸沸揚揚的事件,敬請參閱本書中的〈福兮?禍兮〉篇章,答案既清楚又明白。此外,「教宗」、「修道者」、多瑪斯‧阿奎那、瑪利亞和諸聖者等等,都在現代的社會活躍著,篇章中也多少交待了其流傳至今的經過。殷鑑往事,因而能明白今日的事理,乃至於得識未來,豈非閱覽歷史的一大樂趣和收獲?
編年體的「大事紀要」仍有必要整理出來,作為本書的一個篇章,以供閱讀過程中的隨時「索引」,和上下古今地連貫人、事、地、物。
由於西歐原處文明重心的邊陲,逐步登上歷史的舞臺,而天主教會從義大利半島和希臘地區向外傳教兼施文明的教化,約十二世紀才遍及全歐。附錄不同時期的地圖,將有助於閱讀過程中的「按圖索引」功能。尤其,山岳、河流、交通、地理位置等,向來是文明和歷史發展的重大制約條件。
重覆再次細讀史籍的過程中,本人勤做功課和筆記,集結成六個單冊:
1. 《初期天主教會的神學爭議》
2. 《潛心修道──初期天主教會的各種修道方式及其制度上的演變》
3. 《時代的巨輪》(中古歐洲即將步入「近代」的轉型期)
4. 《上帝之屋──一位現代的人走近歐洲中古時代的教堂》
5. 《西洋中古史關鍵概念彙編》
6. 《聚焦中古二三事》
因篇幅太長,不宜列入本書內。讀者可另索閱,作為「延伸閱讀」的資料。試圖在跨文化之間做橋樑式的溝通和理解,本來就是一件吃力而不討好的工作。華夏文明自古以來自成一個體系,明朝末年之前和西洋文化體系幾乎未有交流,華人若以既有的觀念和認識,去套用和理解異文化的歷史軌跡,恐有誤解之虞。異地文化的認識,當然以掌握其語言、直接去閱讀的方式為佳,可免除傳譯過程中的失誤與偏執。然而,在一般的情況下,有識者認真負責的轉述,常是符合大眾需求、不得不然的一個必要的媒介。本書的編寫,希望能在儘可能客觀地呈現來龍去脈的事實基礎上,以還原當時的時空背景的觀點與同理心的瞭解,讓華文讀者能欣賞和認識迥異於華夏文明的另一種文化,並期許善解和包容。
如同孔孟思想兩千多年來之浸潤華夏文化,天主教信仰的文明和其價值體系孕育、貫穿整個的西洋文化,而且更甚於前者。若不瞭解天主教會的歷史(至少,在十六世紀之前的一千五百年歷史),你就參不透西洋文化史。就像西洋人但見華人太極拳一來一往的誇張動作,豈能透視其所蘊含的一呼一吸的吐納功夫?
這個天主教會,在以聖經訓誨為核心的宗教信仰指導下,兩千年來累積了大量的典章制度和日常信仰的踐行(practice of the faith)。琳瑯滿目的天主教文化,是需要一個內行人的導覽,才能得以一窺其堂奧。
以有形可見的行政架構來觀察天主教會,它是一個以羅馬教宗為領導的神職班(教士的組合)體系,是一種以菁英的「士人」(知識份子)為基礎、賢與能的、開明的專制行政管理體系。它的新血源自於現地生活的社會。它從來就是一個「全球化」的社會。因而,其運作難免會制約於當時的社會現實。在牧領信眾實踐信仰的同時,人為的腐敗現象在歷史過程中屢次令人扼腕。然而,源自於其信仰特性的自發性內省,也常能轉化為矯正的努力。歷史上的諸多往事和教訓,固然有其時代背景因素,隨著時空的運轉和科學知識的進步,成為後世教會主政者的借鏡和殷鑑,未嘗不是一種與時俱進的動力。環顧現今世界上其它的宗教和派別,某些的心態與作為,還在重蹈天主教會歷史上的某些覆轍,就不能不說是研讀天主教會歷史的好處之一了。
「用風雨擦亮你的眼睛,用永恆丈量你的腳步」,借用這句經典話語來期勉天主教會,似乎還蠻恰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