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玫君
繼承宗徒的教會在教難中,藉著聖體聖事的慶祝、信友們與主教的共融、以及主教們與羅馬主教間常有統一、愛德及和平的聯繫下,共同活出深刻的逾越奧跡經驗(註1)。
教會這株幼苗在暫歇的教難縫隙中成長,直到《米蘭詔書》的頒布。主曆313年君士坦丁大帝一統西羅馬帝國,並與東羅馬帝國皇帝利奇尼奧(Valerio LicinianoLicinio, 250~325)分治東、西羅馬帝國。從此基督信仰在帝國境內不但獲得自由,更一躍成為國教。
許多皇親國戚和貴族也紛紛跟進,加入這個擁有君王加持、充滿「時尚感」的宗教,繼而資助建立了許多教堂。他們出錢延攬當代有名的藝術家和工匠,以富有基督宗教藝術品味的手法,為這新興的宗教披上無上的榮耀。
基督肖像也由希臘文化極其推崇的哲人樣貌,轉而化身為坐在寶座上的羅馬統帥(上圖)。在威武如帝王的基督身旁,圍繞著一群像是集合於羅馬宮廷,隨時準備由基督手中領取法律書的門徒隊伍。此種藝術創作在第四世紀初期頗為暢行。
到了第四世紀末期,基督宗教藝術由「新羅馬」──君士坦丁堡──出發,締造了全新紀元、大放異彩的「拜占庭藝術」。拜占庭藝術由西方的羅馬帝國繼承了希臘化羅馬世界注重和諧、方法、節奏及優雅的性格,但是摒除虛構的傾向。構圖方面由東方的帝國承繼了偏好以正面、寫實、甚至是肖像畫(埃及法尤姆,見一月專欄)、注重特寫的表達方式;但也絕不過分採用自然主義的手法。
從此,耶穌基督的肖像可說是定型了:蓄著長髮、鬍鬚、黑眼珠。畫中婦女的穿著也仿效中東文化:披著遮蓋頭髮、長及膝蓋的頭巾(上圖)。
由於融合了各民族中多元的文化元素,基督宗教藝術成為傳佈信仰的有利工具:在獲致不同種族的認同後,締造以基督宗教為核心的拜占庭文化,更在某種層次上發揮著聖化拜占庭藝術的效能。
也許某些藝術評論家會認為,拜占庭藝術的內容表現方面,過於受到宗教題材的限制而顯得狹隘。但是,她的確將原本只是純粹供人欣賞的藝術,提升到成為信友祈禱生活的一部分!這一點一直是藝術在基督宗教中的重要位置和貢獻。
筆者認為除了藝術之外,所有人類的一切智能發展,都能為信仰而服務──使人認識天主,就如哲學之成為神學的婢女一樣。如此,當美達到其極致的美,就是在真理的孕育下出生,並與真理完全結合時,她就會是基督淨白無暇的新娘!也許這就是為什麼,在「破壞聖像畫之爭」落幕的一千年後,杜斯妥也夫斯基(Dostoyevskij)說:「美將拯救這個世界!」(註2)
接著就讓我們來看看從第四世紀到第七世紀間,幾個重要的聖像畫構圖的產生。首先是助君士坦丁大帝在米爾維奧大橋(Ponte Milvio)贏得決定性一役的「Labarum」。
史學家Eusebius of Caesarea(263~339, 314年被祝聖為巴勒斯坦主教)在君士坦丁大帝傳記中,曾提及這段往事:君士坦丁大帝在出征前,曾見到發光的十字標記(上圖)停留在空中,並有聲音對他說:「因著這記號,你要戰勝!」希臘文為「TOUTO NIKA」,不過教會內較為熟知的是拉丁文「In hoc signo vinces」。本來君王對這神視不甚明瞭,但到了晚上,耶穌基督親自顯現給君王,命令他要將此記號繡在軍旗上,引導軍隊前進。
最初的「Labarum」是在鍍金的長矛上有ㄧ橫木形成十字架狀,在十字架的頂端有一鑲滿寶石的金環,在其中有圖三的字樣,就是由希臘文「基督」前兩個字母「P與X」所組成的圖形。
這組合圖(上圖)和在軍旗上繡標記都不是君士坦丁大帝的發明;其實,早在哈德雷恩王Hadrian(117~138)時期的軍隊中,就有這種製作軍旗的習慣,只是,君士坦丁大帝以基督的標記取代原本異教徒的標誌。後來,更演變為在橫木之下有一紫色方形的旗幟,在其上有寶石、金絲線交織著各種美麗的刺繡圖案。
除此之外,另有幾枚鑄有君王和其子女肖像的大勳章裝飾其上。行進時,通常由五十位宮廷的高級護衛軍官前後護送著。從此,在所有古羅馬士兵的盾上,都鍛造上代表基督的徽號,泛稱「Labarum」。基督徽號可以說風靡了整個帝國,考古學者也找到君士坦丁大帝時代的錢幣。(上圖)
到了主曆622年赫拉克留斯皇帝(Heraclius, 575~641),整個拜占庭藝術在聖像畫的運用上更為廣泛時,軍隊在掛有「非人手所繪」(上圖)基督聖像畫的「Labarum」引領下、迎向與波斯人之戰。
赫拉克留皇帝的舉動究竟迷信成分居多?抑或純粹發自個人的信德?如今已不可考。但充滿靈性寓意的「非人手所繪」聖像畫本身,的確可以為我們解開聖像畫中潛藏的靈修迷津。
已故耶穌會士甘易逢神父在其套書《靜觀與默坐》之一中曾說:「耶穌基督帶領我們的是一條向內的路,祂要我們參與祂的生命,走向天主。」
美國加州New Camaldoli Hermitage本篤會士黃克鑣神父在其論文〈早期希臘教父神秘思想〉(註3)中也說:「神秘主義可以解作:『對天主或上帝直接臨在的體驗』。這體驗是愛與認知的融合,其目的是為了導致『天人合一』或『與神同化』(divinization)的境界。」
希臘教父的神祕思想在聖像畫畫版中隱藏、並且在顏料和線條中真實地存在,只等待我們去發掘。這就好比當我們正在欣賞一位喜愛唱歌、會唱歌、站在舞台上,毫無懼情地表演的六歲小女孩時(註4),不自覺地透過她那清澈的雙眸懂悟──原來在「色澤」以外,這雙眼睛也教會了我什麼是天主的「肖像」。聖像畫就像是堆疊的信紙,上面的字跡和墨色在在都要傳達給我們「天主是愛」的訊息。
「非人手所繪」希臘文「Mandylion」,意思是「穿上」,俄羅斯傳統稱此幅畫為「蓄著濕鬍鬚的基督」。
傳說在耶穌傳教時,耶迪撒王阿博高魯斯(Abgarus, King of Edessa, 位於哈蘭即舊約記載亞巴郎的出生地)派人請耶穌治病,耶穌洗了把臉,並用一塊布將祂的聖容轉印其上,就成了「非人手所繪」耶穌聖容聖像畫,讓使者攜回,並允諾來日將派遣門徒拜訪國王。
今日我們要如何「穿上」基督?再度恢復天主在我們內的「肖像」──成聖?聖像畫靈修邀請我們在默觀聖像的同時,心中確信天主的臨在,並讓我們「內在的人」俯伏在天主台前,不論是通過「肯定神秘主義」或「否定神秘主義」的路徑,在我們瞻望天主的容顏時(也就是聖言),一次而永遠地經驗這「內在的人」如何在心中燃起對聖言──基督的愛火,而同奧斯定一起道說:「多麼柔和可愛!祢在我懷中醒起,祢秘密、單獨地住在那裡!在祢甜蜜的呼吸內,充滿了祝福與榮耀,多麼微妙地祢激起了我的愛!」(《靜觀與默坐》之三)
註1:參閱張春申神父著《神學簡史》p.86。
註2:見《神祕的聖像畫》P.10。
註3:《神學論集》116期(1998夏),271-287頁。
註4:請上網搜索英國女孩Connie Talbot在「達人選秀」中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