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玫玲
不是說神龍見首不見尾嗎?怎麼今年這尾活龍迫不及待似的,早早「龍重」登場!
才過完新曆年,照例,聖誕節和新年假期由主顯節做結;來朝三王循著天使指示,走另路離開,家家戶戶也紛紛拋出風華不再的聖誕樹。瑪德蓮奶奶曾經誓言:「要是伐松過節的習俗能改,我就把菸戒了!」的確,栽培一棵應景松樹,平均得耗損七年土壤資源,年節一過,只能拋家棄路,甚至於不能放進壁爐生火取暖;因為松脂一旦黏著在煙囪管壁上,星星火花就能招來祝融,引起火災。但是沒有松香味如何喚起聖誕節記憶?聖誕樹下,是安置每家耶穌小馬槽的位置,也是擺放聖誕禮物的最佳舞台。
我們水墨課班上的資深學長麥雅蘭,成長於比國德語區,特有日耳曼嚴謹精神,每年聖誕節復活節,遵循傳統,不論是過節餐點、糕點、餐桌擺飾,總要盡善盡美,為家人營造氣氛。值得安慰的是,如今孩子們雖然成人,成家,過節回來相聚,津津回味的總是媽媽慧心巧手,年年為孩子們留下的美麗回憶。
感謝祖父母,讓我們也曾經擁有年節溫馨豐盛的記憶。大竈上,蒸籠散出的蘿蔔糕、芋頭糕香氣,瀰漫廚房,臘味、烏魚子,成串晾起;最神祕的是年二九晚上,拜天公禮儀:四張圓椅凳上,高高架起繫著鑲金繡銀龍鳳呈祥的圖樣,朱紅緞面桌圍的八仙桌,葷素供品井然有序布滿供桌,祖父端立莊嚴,撚香謝天,剎時,他平日早晚在前院,向天焚香祝禱的虔敬,在時序更替、送舊迎新之際,達到高峰!
先謝了天,才進入年三十,回到人間天倫之樂,三代同堂、圍爐聚餐的盛宴。
祖母過世後第一個新年,大年初一,踩上單車,騎到四十公里外的關西修院「避年」。我只是領洗沒兩年的小教友,隱約中,心裡有個聲音召喚我,啟程到今世「時空停駐」之處:在修院避靜過年。
來到比國,離家更遠,媽媽說:「雖然妳離家最遠,但是我卻最放心,因為妳有信仰」。媽媽那時還沒領基督徒入門洗禮,已經有信德!童年時永遠等不到外公從廣東回來,曾是媽媽此生最大的遺憾,經歷生離死別之苦,她因此加倍孝愛外婆,照顧弟妹,痛苦把她冶煉成為溫柔堅毅的人母。
然而多情的畫家詩人說:「時間和愛我們總要錯過」。
回顧自己,從師院住校開始,北上就職,離家經年,在父母身邊的日子不長,總懊悔為甚麼父母尚在時不能更體貼,更懂事;愛,總有遺憾,因為囿於時空,因為此生有涯,我們期望的卻是圓滿無缺憾的愛。
神父詩人景耀山則說:「祈禱是時間內的生命。」
讓瑪德蓮奶奶不捨的「松樹」和子貢「欲去告朔之餼羊」(《論語》〈八佾〉)的「餼羊」,藉著有形的物質,所要訴說的,是我們內心對不可見世界的嚮往。
常青的碧松是生命樹象徵,在幽邈的松香樹蔭下,將臨期內每家孩童,聚精會神,每天把三王一步步挪近馬槽,小小心靈也隨著走向聖嬰。里修小德蘭朝聖地,每年展出上百種收集自全球、具民族特色的馬槽。加爾默羅會士郭協主教(Mgr. Guy Gaucher)家族收藏了法國南部松僮(Santon)所製,是其中最壯觀的「微宇宙」:敷彩素燒泥人,生動精緻呈現普羅旺斯小村,千門萬戶環繞馬槽的歡欣。
郭協主教的父母,在他入會後,特別訂製小德蘭和她父母的小泥偶,並立深情的探向馬槽。童年的馬槽記憶,聽郭協主教娓娓道來,仍如昨日般生動。
子曰:「賜也,爾愛其羊,我愛其禮」,昔人已遠,夫子今天的喜悅,是聽見兩千年後的弟子吳經熊先生,自傳中自述:「中國的儒家、道家、佛家,是「龍的傳人」今日獻給聖嬰耶穌的黃金乳香沒藥」。
賈彥文主教說:「認識自己,就是認識天主」,因為不可見的天主,竟然成了馬槽內的嬰兒!所以德生博士的公子有一天歡喜的向爸爸說:「我懂了!我們全家真正的相聚,就是在每次我們恭領聖體時」。
耶穌的眼淚不是為病死的拉匝祿而流,祂最大最深的痛,是天人之間無法跨越的鴻溝:
人如何進入天主的時空?認識父對「我們」無止無盡的愛!
在基督內,時間已滿全,愛不能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