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抱朴
年少時,最喜歡的一篇聖詠是第八首,思高聖經題為「人的尊威」:
上主,我們的主!
祢的名號在普世何其美妙!
祢的尊榮在天上彰顯光耀。
……
祢的名號在普世何其美妙!
祢的尊榮在天上彰顯光耀。
……
那時,每次誦唸這首聖詠,就會有一種怦然心動的感覺,但說不上為甚麼會這樣。
還記得大一新生訓練時,台上不知道是誰口沫橫飛,我則在台下,一字一句將這首聖詠寫給坐在我左手邊的同學看,但她一臉不置可否。後來,我才知道她是位極虔誠的佛教徒。
隨著年歲漸長,這首聖詠逐漸在心中淡去,只有偶而讀到,但當初那種感覺已然遠去。
也許,這就是成長吧!每個時期都有每個時期的心悸,極為正常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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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臺北,熱得令人焦躁。好不容易擺下手中永遠做不完的事,來到給予我兒時最美回憶的山坳。
夜深,憑欄遠眺,涼風微帶寒意,而人畜皆息,尚有蟲聲蛙鳴遠近相應。望過柏林梢頭,滿天星辰依稀,聖詠第八首回來了,怦然心動的感覺也依稀回來了,雖然有些模糊。畢竟不再年少,而當年星大如斗,如今四處光害,星光稀微。
想來,那段勤讀聖經的日子,不正也是在這個地方仰望星空的日子嗎?原來,悸動的心是因為我曾經仰視滿天的星斗,而藉著聖詠作者的詩心,引導我也因而面對妙手化陰陽的造物主……。
只不過,那時的星辰比諸今日要閃亮千百倍,而那時的溫度,照此地人所說,比諸今日約低了十度以上,因此入夜之後天氣極寒,而滿天星大如斗、密佈如雲。
即便是不識愁滋味的年少凝望天河,目睹大小星子有如沙數之眾橫在眼前,也會興起宇宙浩瀚而天地無窮的慨歎。
吳稚暉給青年人寫道:「悠悠宇宙將無窮盡,願吾朋友勿草草人生!」頗能振聾發聵;而聖詠說:
當我仰觀祢手所創造的穹倉,
和祢在天上布置的星辰月亮,
世人算甚麼,祢竟對他懷念不忘,
人子算甚麼,祢竟對他眷顧周詳。
和祢在天上布置的星辰月亮,
世人算甚麼,祢竟對他懷念不忘,
人子算甚麼,祢竟對他眷顧周詳。
則更令人有與生命之源相遇相接,而直入永恆的喜悅。
可不是?當年喜歡的不只是聖詠第八首,一切關於星星、一切關於天和地的詩文都可入心。
卡羅.加勒度修士在撒哈拉沙漠遠眺星空,在福爾摩沙不是找到許多知音嗎?歌詠天地、讚美上主的達尼爾三青年、很容易找到主動加入和聲的人;而「在起初,天主創造天地…」的鏗鏘,流露出無比的莊嚴……。
對於經常面對萬象紛陳的人來說,這些詩文不過道出了實情而已,恰當地彰顯了造物主的可稱可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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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我加入成群移往都市的人口洪流中。逐漸熟於生活在水泥叢林,逐漸學得其中一身巧藝,尚且薰染得沾沾自喜、洋洋自得。
只是偶而有一些喟歎。
猶記某日與友人談天至深夜。友人忽然興奮地說:「嘿!今晚月蝕,我們到樓頂上瞧去!」我笑謔地答說:「我從來沒有看過台北的月亮,台北的月亮每晚都月全蝕!」
想來,住在都市、乃至於出生在都市中的人,到底少了些甚麼?或者,更糟糕的是,一個一意只求「發」、而可以不計代價的文化中人,到底少了些甚麼?這已不是城鄉之別!都市的洋洋自得,已經皈化了山川大地。該問的似乎是:這方土地的人少了些甚麼?
前年,偶至宜蘭的一個觀光農場,入夜後參加螢火蟲之旅。一路上導遊輕聲細語,幾次指著遙遠處的一、兩個螢光,興奮地說:「看!螢火蟲。」一整群人中只有少數幾個眼尖的人跟著興奮地輕聲說:「看到了!看到了!」
對比於當年夜晚在山中行走時,周遭螢火蟲環繞,宛若身處星群當中的景象,倍覺荒唐而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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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還在屋中讀數學、英語的兩個孩子喚出來,要他們趕緊看看星空,看看橫在眼前,雖然已經只剩下微弱光芒的天蝎星座,並且為他們背誦:
當我仰觀祢手所創造的穹倉,
和祢在天上布置的星辰月亮,
世人算甚麼,祢竟對他懷念不忘,
人子算甚麼,祢竟對他眷顧周詳。
和祢在天上布置的星辰月亮,
世人算甚麼,祢竟對他懷念不忘,
人子算甚麼,祢竟對他眷顧周詳。
也許,孩子們也可以因而慢慢體會到,自己是擁有靈魂的受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