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玫君
提到聖像畫,最常聽到的回應就是:「啊!就是東正教的畫嘛!」
聖像畫什麼時候由「教會」禮儀空間的裝飾選項,到成為「東正教」的呢?簡單的說,因為「西方的」教會在歷史的洪流中逐漸汰換了聖像畫,而選擇了聖像畫慣用的藝術表達方式來介紹信仰。但這並不意謂著「西方的」教會骨子裡反對聖像畫。就好比在「東方的」拜占庭帝國皇帝利奧三世發起對聖像畫和敬禮聖像畫者的破壞和迫害時,也不代表「東方的」基督教世界全面反對聖像畫。
對於因這種「混亂」現象而感到麻煩的人,真的很抱歉!這個世界讓您失望了。它往往不是善惡分明、也不是一翻兩瞪眼般乾脆的世界;而常是讓人處在一個新舊交雜、惡人悔改、善人墮落的驚悚邊緣。對於嫌麻煩的人來說,活著真的很不輕鬆。但是,對於喜愛在天主救恩旅程中探險的人而言,這卻是一連串悔改、與幸福和好的機會。
讓我們在這段「破壞聖像」的陳年往事中,為聖像畫實在表達了歷久彌新的信仰真理的事實,理出個頭緒來。
聖像畫究竟是怎麼得罪了「東方的」君王?第八世紀「西方的」教宗怎麼從反對聖像畫,轉為支持和保護聖像畫?以至於在二十世紀初,一群俄羅斯東正教徒為了信仰而出走。他們流徙到法國和美國,且將聖像畫介紹給這些國家中的基督信徒。
慢慢地「西方的」教會也開始重新擁抱聖像畫,而不認為聖像畫與其信仰有所違背。越來越多「西方的」基督徒就好像找回失落許久的寶貝那樣,珍惜著聖像畫,並將聖像畫重新引入聖堂和敬禮的禮儀生活中。
在聖像畫的媒介下,東方與西方間的交流,進行的更為自然,也更迅速。「西方的」教會之所以能夠如此自然地回到聖像畫的懷抱,是因為聖像畫在東方的教會中,一直忠實地扮演好教會所賦予它傳遞信仰、教育信友的角色。
所以聖像畫所傳達的信仰,皆是歷代以來東西方教會對基督相同的信仰。這信仰不容許一些有心人士,以似是而非的論調加以混淆。對照今日「西方的」教會之所以能夠這麼自然地開始關懷聖像畫,不難明瞭其實自始至終,梵蒂岡就沒有將聖像畫看作是「東方的」。
因此,當726年,皇帝利奧三世發動對聖像畫的遏止和迫害時,羅馬教宗並不支持這項政策。皇帝雖一意孤行,但也不忘爭取教宗的支持。可是,教宗額我略三世以書面逐條答覆皇帝對於聖像畫敬禮的控訴。教宗眼看溝通無效之際,不得不祭出以宗座的威權,喝令皇帝停止對其帝國內行聖像畫敬禮者的迫害。
731年教宗於羅馬召開了公會議,進一步明令凡迫害敬禮聖像畫者,一律逐出教會、開除教籍。教宗的這項決定,加上後來教宗Adrian一世(Pope:772~795)對宮廷大廳(In Trullo)公會議82號決議的追認,才奠定了西方教會於禮儀中應用聖像畫的法源。
身處於西方教會中的台灣本地教會,面對禮儀中運用聖像畫或舉行聖像畫敬禮,實在可以免去「這不是我們的,而是東正教的」疑慮。當然,經過這麼多世紀的疏離,不可否認,西方教會對於正統聖像畫敬禮的詮釋遠不如東正教會的兄弟姊妹精準。因此,對於聖像畫,我們實在有很多需要向東正教的朋友來請教。
聖像畫誕生於以君士坦丁堡為首都的拜占庭帝國與文化中,當教會與文化還有帝國畫上等號時,聖像畫和所有拜占庭文化的內容一樣,本身染有很重的「東方」氣息。如今縱然我們想要擁抱聖像畫,也必須先由教導信友有關聖像畫的神學意涵開始。希望藉由教育,西方教會的信友逐漸理解聖像畫的辭彙,在聖像畫的帶動之下,為這瞬息多變的世界,守住一份不變的真理、看見天主對我們的愛。真心祝禱終有一天,本地的教會也可以一探聖像畫寶山中的寶藏。
再將時序拉回破壞聖像畫的時代,由於教宗額我略三世對支持聖像畫保持強硬、不妥協的態度,皇帝利奧三世受到激怒,而對義大利馬靴腳指上的Calabria和西西里島地方,祭出抬高賦税的重罰。最後甚至剝奪教宗在義大利東南方Illyricum行省的管轄權,並把該地賜給了君士坦丁堡宗主教。
皇帝利奧三世於741年逝世,將皇位傳給他的兒子君士坦丁五世(718~775),這位新皇繼承了父親的志業,成了另一位發動破壞敬禮聖像畫的皇帝。但是,世人豈能永久容忍世間的帝王如此慢待天主的肖像?
除了教宗額我略三世之外,第二位捍衛聖像畫的有力人士出現了,他便是大馬士革的聖若望(St. John of Damascus, 645或676~749)。
聖人是敘利亞人,加入修道院後被祝聖為司鐸。仰賴地利之便,居住在東拜占庭帝國國境之外的巴勒斯坦,而且又出身於效忠回教Ommiad哈里發政府高階官員的家庭。所以大馬士革的聖若望發表了捍衛聖像畫的《論神聖的肖像》文集。在這部著作中,聖若望大馬士革遵循聖Germanus的論點,以基督論的觀點來捍衛聖像畫:
「如果我們為不可見的天主塑造肖像,我們便是真的錯了……,但是我們並沒有做任何類似的事;事實上,如果我們所繪製的乃是降生成人的天主的肖像,那麼我們並沒有做錯。天主降生成人,以血肉之軀居我人間。祂以其無可言喻的美善,取了我們的人性、話語、形體和膚色,真真實實地居住在我們當中。」
降生成人的奧蹟本身成為聖像畫最佳的捍衛者。因著降生成人的奧蹟,舊約中禁止為天主製造形象的禁令就此解除。此奧蹟更為我們帶來人與神之間關係的重新詮釋。因為神為了愛我們、解救我們,而成為人,這都是為了使犯罪的人,因十字架的救贖而重獲賴天主肖像所造的尊貴。
因聖言降生成人的奧蹟,聖像畫敬禮者得到應有的、遲來的正義。因為,他們從沒有把聖像畫當成天主本身來崇拜,他們敬禮聖像畫的行為,就好像所有基督徒對十字架所持有的尊敬是同樣的態度。
大馬士革聖若望和教宗額我略三世的言論,逐漸在民間發酵、且直接發揮其影響力。君士坦丁五世為了消弭日益沸騰的民怨,在754年召開了後世稱之為「盜賊集會」的公會議。會議宣稱聖像畫與真正的信仰間彼此互相牴觸,因為如果以人的形象繪製基督或聖人的肖像,只能捕捉其存留於自然界的本性,而無法完整地捕捉其天主性和神聖性。這種論點與基督論的異端思想同調。
關於這項基督是真人亦是真天主的信理詮釋,早在加采東公會議中已界定過。君士坦丁五世卻不把加采東大公會議的決議當一回事,堅持唯有聖體聖血才是基督的「肖像」,也唯有聖體聖事能夠代表基督降生成人的奧蹟。而對於聖人的敬禮,則僅有透過效法他們的德行,朝著成聖的道路努力前進,才是唯一敬禮聖人的做法。
經過這麼多個世紀,現今我們皆明瞭,敬禮聖像畫如同教會中的各式敬禮一樣是合法的,但也可能被誤用而導致迷信的行為。
不過,姑且不論在我們所處的教會中,是否有此敬禮的實踐。在文章的結尾,我們可以問問自己,以上君士坦丁五世的論調,聽來是否並不陌生?是否我們身邊也有著這樣頑固反對敬禮聖像畫的信友?又是否我們自己也正是那阻礙敬禮聖像畫在教會中開展的人?而是否展開雙臂迎接聖像畫的敬禮,會帶領我們重新認識基督降生成人的奧蹟?
這奧蹟或許將挑戰我們固有的「信仰生活」,甚至將之全盤打亂。但是,有什麼比真正認識我們生命中的救主的真相更緊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