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書寧
上星期四的平日彌撒前,我領取了與天主、與人、與自己和好的聖事。
離開聖堂後方的小小告解室時,我一直有種相當奇妙的感覺,是前所未有的:
「剛才的神父好溫暖,好和氣……,是多麼地慈祥和藹,又是多麼地柔和包容啊……」
那樣的感受其實很奇怪。因為,在平時神父原就已是個溫暖、和氣、柔軟與包容的人了。只不過,當我跪在那間密不通風、四面白牆的小告解室裡,透過牆上的小小通話孔,聽見由隔牆傳來輕柔卻堅定的聲音時,那種「如沐春風」的感覺卻特別強烈,強烈得叫我吃驚。
然而,我一向不是個會「想很多」的孩子。因此,雖然因了那特別的感受而吃驚,我卻也沒有再多想下去;就只單純地歡喜於和好聖事帶來的平安,並一心思索今後該怎麼樣在生活中做個「好孩子」而已。
昨天是父親節,神父在晚上的九日敬禮中為我們詳述了和好聖事的本意,應該經過「省察、痛悔、定改、告明、補贖」這五個步驟,缺一不可。此外,他更提及和好聖事中司鐸的「身分」。由於聽告解者本身並沒有能力赦罪;透過這個由耶穌所建立的聖事,天主願意藉由司鐸這個「有形的記號」,寬恕告解者的罪,並賜予豐厚的「無形的恩寵」。
在和好聖事中,聽告解的神父代表天主。
因此,神父在聆聽告解時,也特別致力於扮演好自己所應扮演的角色:
「最接近和好聖事中天主形象的,應該就是那位『浪子回頭』比喻中,殷殷切切等待兒子回家的父親吧……。所以,我也盡力讓來告解的人感覺自己是『受歡迎,被接納』的,是被高高興興迎接『回家』的。」
那讓我回想起前幾天在和好聖事中的奇妙體驗。一直到那個瞬間,我才赫然明白,原來自己當時感受到那股春日微風般的和煦,並不僅出於神父本身,更是司鐸背後「看不見的」天主……。藉著有形的聲音,那位打從「起初」就已原諒,也不斷苦等著孩子明白、省悟、道歉、回家的父親,明明白白地向祂的小女兒顯示了自己的仁慈。
雖然說,我早已知道「和好聖事中神父代表天主」。然而直到今日為止,那樣的認知對我而言卻不過是句「話」、是個「理論」、是個看不見實際內容的「空殼子」。我信是信了,卻不真正明白其中道理,所領受的恩寵自然也不多。
可是,現在的我卻彷彿大夢初醒的孩童,萬分欣喜地睜開雙眼,窺見了「其實並不空」的殼子裡蘊藏的奇妙奧祕。
老實說,過去每一次領取和好聖事,對我而言都是兇猛巨浪般的掙扎。走向告解室的腳步永遠是沉重的,「不願面對自己過錯」的誘惑極大,不知有多少次,那份恐懼叫膽小的我真想轉頭逃之夭夭……。
就像一個犯錯的孩子,拖拖拉拉地做盡所有風馬牛不相干的事,極力想逃避去父母跟前道歉一般。我想,若不是因為渴望道歉後溫柔的擁抱,若不是因為願意見到父母親欣慰的微笑,不會有人生來就喜歡面對自己的過失。同樣,倘若沒有那份天主從起初就預許了的平安支撐,我恐怕永遠鼓不起勇氣來認錯。
今天,天主卻以再清楚不過的方式,顯示了祂的寬容、祂的和藹、祂的等待、以及祂滿滿的愛。就如同當年耶穌在山上改變容貌,讓伯多祿不由自主地脫口而出:「在這裡真好!」仁慈的天主也讓我明白看見祂不斷給出的寬恕,使我能夠忘卻恐懼,只注視與天主和好後的巨大喜樂,因此滿心渴望去「領受」一般。
滿盈的恩寵原本一直都在;現在,感覺起來就更像是「恩寵上加恩寵」了!
我是多麼地歡喜!
我是多麼地歡喜!
在那之後,我們在聖體前誦念「天主經」。
很多傳記中曾提及,許多聖人無法將天主經念到最後,因為他們在祈禱時太過投入,往往念到第一句話就感動得「神魂超拔」,再也接不下去了。我想,自己大概無法做到像聖人那般驚人的專注;然而,在經歷和好聖事中「父親」溫暖的光照之後,我竟然也在祈禱中停頓了。
「我們的天父……」
我知道,自己並非「神魂超拔」,也沒有看見甚麼炫目的神視。我之所以「念不下去」,其實是因為「我們的天父」這五個字已經完完整整地包含了一切。就彷彿一個剛學會走路的小孩子,緊緊揪住父親的衣角,明知追不上卻還是亦步亦趨,可憐兮兮地小跑步跟著,顧不得其他,一心只怕與之分離。對於那樣的孩子而言,能夠打從心底喊出「阿爸,父啊!」已然足夠;「我們的天父」,即是一切的滿全。
那樣的關係,是愛與被愛,更是完全的信賴與心安。
我們的天父,阿爸,父啊!
求祢帶領祢的小女兒,不因犯錯而害怕,卻能在每一次的跌倒後反省、認錯與成長;因著願意與祢和好的渴望,揪著父親的衣角,注視前方,就只是專心地注視前方,一步一步,緊緊跟隨。
…他離的還遠的時候,
他父親就看見了他,動了憐憫的心,
跑上前去,撲到他的脖子上,熱情地親吻他……
他父親就看見了他,動了憐憫的心,
跑上前去,撲到他的脖子上,熱情地親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