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玉英
不知您是否認識孫靜潛蒙席?至少在我採訪他之前,我完全不知道他是誰。上網一查,乖乖!他不但參加過梵二大公會議,而且事後還參與梵二大公會議相關文獻和拉丁文彌撒中譯的工作。
當初我在電話中說要訪問他時,他說:「為什麼要訪問我?我又沒有做過什麼事?」見了面,請他談談過去,他還是說:「沒有什麼值得說的。」但一提到梵二,他那帶著山西口音的話匣子就打開了。
逃難奔波的新科司鐸
神父在1924年出生於山西洪洞縣一個天主教家庭,家中七個孩子,他是老大。1935年進修院,1949年晉鐸才五天,就因為共產黨攻進城、而必須踏上那個時代許多中國人共同經歷的命運─逃難。
他和十多位神父輾轉從北京到了上海,再從上海到香港。到了香港,已是盛夏。「當時在香港舉目無親。誰也不認識。於是到方濟會的車庫裡過夜。」
幸好有熱心教友提供一座位於元朗的別墅給神父們避難,十多位神父就到只有一張床的別墅去打地舖,共渡時艱。
稍後,梵蒂岡在香港的代表、集中了一百多位落難的神父,安排住宿。接著,當時尚是南京主教的于 斌到了香港發表演講,並呼籲年輕的神父拿獎學金到西班牙唸書。就在這樣的機緣下,新科、逃難、身無分文的孫神父,踏上了歐洲的進修之旅。
訓練、試煉及考驗
剛開始到西班牙北部的柯米亞斯宗座大學攻讀教會法律,上課都用拉丁文。二年後獲得法律碩士學位,接著到薩拉曼卡的宗座大學攻讀神學碩士一年,之後又到羅馬攻讀法律博士。這一去就在羅馬待了11年之久。
神父一年內就修完法律博士課,在撰寫論文期間,還到羅馬郊區的一座聖堂擔任副本堂,照顧堂區兒童,並每天為照顧肺病休養病人的修女們主持彌撒,這時他不只會西班牙文,義大利文也十分熟稔。
接著參加聖座法庭律師實習班。每個月研讀一個案例,有一百多頁的資料,再用拉丁文練習寫裁決書,多是婚姻有效與否的案件。實習三年後,終於到了試煉的大關─律師資格考試。
考試是從早上九點到下午五點,先當場研讀一百多頁的案例資料,再立即以拉丁文寫判決書。那場考試有五人參加,三人通過。孫蒙席便是其中之一。
「記得那天考完試走出來,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腳還著不著地。」神父笑說:「考完這個試之後,一輩子都不敢再參加考試了!還好當時年輕,有那個體力、腦力。」但就是在這樣的嚴謹訓練下奠定了拉丁文的深厚基礎,為之後的梵二會議文獻翻譯、及拉丁彌撒禮儀中文化做好準備。
躬逢盛會──以專家身分出席梵二
梵蒂岡召開第二屆大公會議時,孫神父就在梵蒂岡法庭做審理案件的代理工作。因此從梵二會議開幕,神父就一直報導會議的進展與重大決定,發表在當年的《教友生活》、《善導報》及《恆毅月刊》等報刋上。
到第二會期時,于 斌主教被中國主教團推選為主席,而孫神父則成了主教們的秘書,一直參與盛會至第四會期結束。神父還記得:「在席位上還看到現任教宗,當時他是以神學專家的身分出席。」會議期間,他即開始進行翻譯剛通過的《禮儀憲章》與《教會憲章》。
在第三與第四會期之間,神父曾短暫回台。當時台灣的主教團尚未成立,孫神父接下了翻譯工作,並在主教團的未來辦公室中(只有一張桌子和一張椅子),進行辛苦的翻譯。
1965年梵二會議結束,孫神父回台北繼續擔任禮儀委員會秘書,除了翻譯整理梵二會議的各種文獻及憲章外,如今台灣使用的中文彌撒經文都是他所起草及翻譯的。
法官難為
1969年,應當時台南教區成世光主教的邀請,孫神父到碧岳神學院任教,並於剛成立的教區法庭擔任法官,後來亦應當時高雄教區單國璽主教的託付,負責高雄教區法庭的事務。這期間除了審理婚姻是否有效的案件之外,也為結婚的神父以拉丁文向羅馬教廷撰寫還俗申請書六、七件,均獲通過。
神父回想,在梵蒂岡法庭,通常有三位法官,原告被告各有律師代表抗辯,但台灣的教區法庭當時除了法官之外,沒有雙方律師形成對立提出抗辯,審判過程並不容易。因此希望這種情況現在已獲改善。
以德行的典範培植司鐸
1971年,神父接下碧岳神學院院長一職,至1991年卸任,這期間培植了一百多位司鐸。在學生眼中,現任台南教區秘書長的宮高德神父回憶說:「他是德行的典範,言行如一,身教言教並重,每件事都有原則和規矩,是一位很有責任感的長者。」
擔任聞道出版社社長、及台南安平堂本堂的費格德神父,對院長的印象仍然鮮明:「當時台南沒有小修院,所以我要到台中的小修院就讀。孫院長送我坐火車,一路上都幫著我拎起那只好重的皮箱。」而退伍前孫院長的一封信,竟是讓費神父決定重返修院的關鍵。(見附圖)
這封信費神父如今還珍惜保存著。信中寥寥幾行字只是訴說一些修院裡的例行生活。對費神父而言,就是這些內容勾起了他對修院生活的種種回味,友情的甘醇、師長的訓誨、課程的甘苦、與自己修道的初衷。所以他決定回到修院。
現任台南東門堂本堂的賴効忠神父既是孫院長的學生,又是後來的同事,他說:
「回碧岳任教時,才體會到院長對我們教導的重要性,以及他隱忍勞苦所背負的重擔。他不只想辦法為建新樓向各方募款,甚至到處找好老師來任教。他對自己非常嚴謹,對學生卻非常大方。對修士的表現和去留從不自己做決定,總是依所有老師討論和投票的結果。他雖然承受多方壓力,卻從來也不說。」
「院長非常重視修生的禮儀、祈禱生活,連食衣住行、餐桌和衣著禮貌都一絲不苟,凡事都有規矩。在休閒和管理上,則完全放手讓修生自己規畫、執行,但隨時在旁陪伴。對學生的犯錯行為總能包容,且以柔性督促為主,從不責罵。」對此,賴神父深刻體會的是:「對修生的信任和包容,正是人格養成的重要一環。」
「院長本身生活非常嚴謹、態度內歛,且學識豐富。記得晚餐後,只要日常事務都處理完,他就是在看書。隨時都在看書,看好多的書。他並且為了教學需要而編了一本《對觀福音》,但他不只在課堂裡教導知識,也在時時刻刻的言談之間傳授一些教會知識。他畢生都奉獻在培植下一代的司鐸。但我們這一代的司鐸,卻似乎無法達到他們那一代司鐸的境界。」
1991年院長卸任之後,孫蒙席晉升為台南教區副主教,但由於一生勞累,身體健康不支,除了中風之外,在一次坐骨神經開刀後,便需依靠輪椅至今。
當我請孫蒙席談一談碧岳神學院那段生活時,他謙虛地說,又沒做過什麼,沒什麼可以談的。問他司鐸生涯,他也說,沒做到什麼,因他沒有做過堂區神父。
事實上,他做的是司鐸的司鐸,漁夫的漁夫。在碧岳神學院教學和院長二十多年的生涯中,他總共培植了一百多位司鐸。這些司鐸如今分佈於台灣各地,其中還有幾位主教。這可絕對不是「沒什麼」!
(http://www.studium-piusx.org/Chinese/Founders.html)此處有年輕時的照片,說明:孫靜潛蒙席1949年3月13日晉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