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新沛
2013年十二月,生態作家劉克襄在《聯合報》撰文,質疑各縣市政府無視台灣經濟衰退,持續花大錢辦跨年晚會。他並建議,政府不如將經費用在補助藝文活動,或鼓勵年輕人購買書籍、參與講座。[1]劉先生之言,雖然激起了一些迴響,但大體上仍是言者諄諄,聽者藐藐。
2013年底,台灣各地共有33場跨年活動,且都施放煙火;其中29場全是縣市政府出錢舉辦,經費超過一億元。[2]光是台北市,跨年夜的捷運人潮就多達239萬人次;另依《聯合報》的估計,當晚全台至少產生五十億的商機。[3]此種業者高興,民眾買單的活動,政府自然會辦下去。
於此同時,基隆的觀光生意卻不那麼順利。黃色小鴨在惡劣的天氣與空汙中苦撐十天之後,在12月31日突然「爆斃」。高雄、桃園及基隆都希望利用黃色小鴨創造觀光收益,但除了高雄能藉此吸引近四百萬人次的人潮,帶動達十億觀光產值之外,[4]桃園及基隆都不順利。
不過,黃色小鴨在高雄的成功也是超出市政府的預期,而至今成功的原因仍耐人尋味。畢竟,那不過是一張吹了氣的塑膠皮;雖然傳說它有心靈療癒之效,卻從未證實過。
煙火秀、跨年晚會,花的是政府的錢,排擠了許多更有價值的預算(例如文藝或社福)。黃色小鴨,花的未必是政府的錢(至少高雄市政府說小鴨展是由企業贊助,未動用公務預算),但也讓許多觀鴨者花了錢。這些活動雖不相同,但它們的人潮卻反映著同一件事:人們願意花錢(無論直接從自己口袋拿,或從自己繳的稅裡拿),換取短暫、甚至帶著虛幻的歡愉。
因此,這些活動愈是「成功」,我們愈要反思:我們的社會怎樣了?我們的價值觀如何了?以高雄的黃色小鴨為例,在它離開高雄那一天,居然有近二十五萬人次歡送,不少政府官員及民眾更特別穿著黃衣為牠送行;無數對台灣有貢獻的偉人都不曾享過如此禮遇。這顯示的是怎樣一種價值觀?
需要反思的重點,不是我們應否參加這些活動,而是我們該如何看待這些現象。如果我們將晚會與煙火秀看成必要的娛樂,將黃色小鴨看成心靈療癒的一帖良藥,我們便可能忘記,愛與信仰才能給帶來恆久的喜樂與真正的平安。
2013年,高雄師範大學選擇了一項有愛的跨年方式。該校從過年前發起「2013/2014:愛您一生,愛您一世」捐血活動,活動持續至2014年1月24日。校內師生踴躍參加,有學生在受訪時表示「比起狂歡,這樣的跨年更有意義!」[5]
實踐大學李清志教授則倡議與其去看跨年煙火,不如去墓園散步。他寫道:「我常常在大年初一到墓園散步,因為過年到處人擠人,嘈雜的賀歲噪音,電視台裡特別難看的春節特別節目,到處刻意張貼的紅色裝飾,刺眼的紅色新衣,都讓我內心煩躁受不了!我會到陽明山第一公墓漫步,那裡是過年期間最清靜的地方。在山林墓園中,我可以安靜省思一整年的生活,讓內心紛亂的聲音沉澱下來,重新去面對新的年歲。」
對許多人來說,李教授的做法實在太另類。但對基督徒而言,遠離世俗的雜音,安靜地回顧過去一年自己的生命旅程和天主的眷顧,不就是一種送舊迎新的好行動嗎?
事實上,筆者也有走訪墓園的習慣。年輕時上下學常常途經一座天主教墓園,有時候心情不好就會到裡面散步。在林立的墓碑上看到葬在那裡的人有老有少,有貧有富,就不禁問自己:人生的意義是甚麼?該追求的是甚麼?可留下些甚麼,不能留下的又是甚麼?如何不枉此生?這些省思,至今仍深深影響我生活的目標與動力,也帶給我信仰上的平安。
有時候,我會在課堂上向學生提倡類似上述的「低度消費」行動,而學生常會問我:大家都不消費,這樣會不會讓經濟更蕭條?我會先回答:不會,因為我們可以將一些省下的錢捐給社福團體,讓弱勢者去消費。然後,我會舉出以下兩個例子。
首先是多年以前,有些學生畢業時會送我禮物,但那些其實不一定是我需要的東西。那時我就想,我和太太平常都忙著上班,下班還要照顧兩個念小學的孩子,如果學生願意幫我看一個下午的小孩,讓我夫妻去看場電影,喝杯下午茶多好。若真有學生送這樣的禮,我會衷心感激,而我的消費又可促進經濟。
第二個例子,是我升任所長時三位學生送我的賀禮。他們本來想送我一台PDA(個人數位助理,功能像古早版的平版電腦或智慧型手機),但我用不到。在我提議下,他們買了三千元的按摩券(比PDA更便宜),讓我到伊甸社會福利基金會屬下的按摩店去享受了幾次。這樣的送禮,沒有資源浪費,又可幫助視障者,還有助經濟發展,既環保又實惠。
我們的消費選擇,反映著我們的價值觀。基督徒不僅該對商業化、世俗化心存警惕,更應積極尋找、開創有意義的消費方式。「天國好像是藏在地裏的寶貝;人找到了,就把它藏起來,高興地去賣掉他所有的一切,買了那塊地。」(瑪十三44)
我們愈隨波逐流,追循世俗的消費文化,便愈遠離天國。我們愈能超脫世俗,採取符合福音精神的消費與生活方式,便愈接近天國。
[1]見2013年12月20日《聯合報》「名人堂」專欄。
[2]見2014年1月1日《聯合報》第A4版報導。
[3]同前註。
[4]見2013年10月21日《自由時報》報導。
[5]見2014年1月1日《聯合報》第B1版報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