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任吉
侯孝賢導演針對「最好的時光」一片有段文字說明,他說:「生命中有許多吉光片羽,無從名之,難以歸類,也不能構成什麼重要意義,但他們就是在我心中縈繞不去……我稱他們最好的時光,最好,不是因為最好所以我們眷念不已,而是倒過來,因為永遠失落了,我們只能用懷念來召喚他們,所以才成為最好」。
一般人認為生命會受到時空限制,只能把握現在,過去就是永遠的失落,也無重要意義,最多是「用懷念來召喚」。此種說法多少表達了文學家或藝術家對生命的無奈與多愁善感。但從基督信徒的眼光看,人生中許多的美好時光,雖已過去,但是對現在和未來總有某種程度的意義和價值。「我信永恆的生命」,過去、現在和未來的生命是一個整體,因為有過去,才有今日的我。而今日我的所做所為,也決定著未來。所以我們相信生命中的美好時光,具有長久的價值,生命中所發生的一切,能導引我們走向圓滿、永恆的幸福,即分享天主生命的無限美好。從這個角度來看,導演所呈現的真實記錄風格的影像作品,就更有令人反省、欣賞的意涵了。
「最好的時光」,指的是「三個年代,三種時光,三樣存在,三段情緣」。第一個年代是1966年,中國文化大革命剛開始,台灣則是處於威權的戒嚴時期。其間的越戰,台灣成為美軍的中途基地,在本島的南部、尤其是台南長大的孩子,一定不會忘記美軍飛機起落、維修,以及美軍基地、美國大兵比鄰而居的情形。眷村的軍人子弟,唯一關心的是孩子能不能考上好大學,將來能否拿到獎學金出國留學,好脫離窮苦、被壓抑的環境。
我個人也無法忘懷青少年時期的本堂生活。青年會的友誼,和神父的大愛,使我後來走上司鐸會士之路。與我年紀相仿、一起當憲兵的侯孝賢導演,在高雄長大。電影中的情節,也是我們青年時期的記憶,他說道:「青少年不會知道革命與戰爭,只知道迷上了彈子房,注意看計分小姐」。片中對撞球間的描繪,男生的服裝、計分牌、洗手台,以及先到先打、後來的排隊、守候等影像,均重現了那個年代的回憶。導演也精準地表達出少男對少女的那種青澀甜蜜的感覺。這是所謂的戀愛夢。
第二段時代,是1911年、武昌辛亥革命起義成功,封建朝代結束、民國建立之時。當時的台灣已被日本統治17年,此段描述的是日本報社中文部主筆、文人(張震飾演)與藝旦(舒淇飾演)之間的情感故事。女主角渴望贖身,但男主角卻因追求新思潮,被民主自由的大帽子壓住,身不由己。這是所謂的自由夢。
第三段是2005年,一位患有癲癇、右眼漸盲現年25歲、30歲即死亡的女歌手(舒淇飾演)短暫生命的故事。此段描繪她糾葛在男女情愛之間,暗無天日,激情縱慾,以轉移生命毫無目標與希望的景況。這是所謂的青春夢。
本片仍是侯孝賢電影的典型代表作,多次用「淡入、淡出」(Fade in、Fade out)的手法區隔時空,充分地反應出我們對現實生命,忽隱忽現的感覺。導演慣用的中景、固定鏡頭,在本片多了一些隨人物、場景移動的感覺。習慣看短鏡頭、快節奏快電影的觀眾,可能不習慣本片的「緩慢」。但若有點耐心,或早有心理準備,就會掉入導演所設定的情境,精確、強烈的感受劇中人物的生活,引起較有深度的情感共鳴。
舒淇、張震的演技,是本片成功的主要因素。「Smoke gets in your eyes!」,「Rains and tears」等歌,及營造情緒的配樂,都有相互襯托的功能。侯導對演員服裝、場景近乎藝術品味的要求,觀眾若能細心欣賞,相信會有不少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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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驅魔」(The Exorcism of Emily Rose)一片改編自30年前在德國發生的一個真實故事。電影的架構,是以法庭的審判戲為主,描述一位19歲的女大學生被附魔、驅魔的回憶過程。本片確實因攝影、剪接、燈光、及陰森的音效,達到驚悚的效果,是較有娛樂價值的地方。
片中神父因過失殺人而成為被告,辯方律師與一心要定神父罪的檢察官兩造雖表達了不同立場與觀點,但「真相」終究沒有表達清楚。廣告詞中「你相信上帝嗎?」很表面,劇中並沒有令人信服或因信仰虔敬的動人情節。
電影結束,神父被定「有罪」,卻不必服刑,也是種妥協、不負責的結局。本片因商業市場的考量,令人印象深刻的只是一些因化妝演出的恐怖片段,至於驅魔的真實性,片中並無足夠的立論。
電影後半段,本堂神父在法庭上,用被附魔教友的親筆信,說明天主運用人附魔事件,使人獲得五傷,因而致命、殉道成聖,這個觀點,完全不合理,也不合信仰。全能仁慈的天主與邪惡的魔鬼是對立的,不可能有意讓魔鬼附在人身上,使他痛苦並折磨致死,且因而成聖。本片有許多可議之處,限於篇幅,不多贅述。
※ 讀者欲對驅魔有更進一步的了解,在此推介賴效忠神父的新作《附魔與驅魔》(聞道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