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紀復
這個稱呼不是諷刺,不是抬舉,也不是江湖術語,而是我最近反省後對垃圾的感覺。
很多年前,我有一位好友成道學,因為他天天關心垃圾問題,到處宣講解決垃圾之道,就有人給他封上「垃圾先生」的雅號,我也寫了一篇專文〈垃圾先生〉讚揚他,還登上了中央日報的副刊。後來天下雜誌的編輯又專題報導過他的生活態度和對學生的影響。自那時開始我們就成了常常討論垃圾問題的忘年兄弟。不過現在我要談的是真真正正的垃圾,它是我們的兄弟!
垃圾,國語讀音「肋色」,中國北方有些地方加ㄌㄚ ㄐㄧ,讀音「辣雞」。什麼是垃圾呢?有人說:你不要的東西就是垃圾。用完一扔的就是垃圾,丟進垃圾桶的都是垃圾,不管它是什麼東西。也有人說:放錯了地方的東西就變成了垃圾,一個盒子、一個罐子、一個瓶子、或者一張紙、一支筆、一本書、一雙鞋、一件衣服,不管它是舊的或新的;有時是壞了一點點的水果、一個只咬了兩口的麵包、一盒未吃完的飯菜;更有時是好好有用的一件工具、一個器皿,甚至值錢的一隻戒子、珠寶、電腦、汽車…等,只要是被人丟棄的,就成為垃圾。為什麼會有人把還可使用的東西丟棄呢?這並不奇怪,而要看丟棄這些東西的人當時的心態。可能是不喜歡它、認為它沒有用、沒有地方放置或者有錢買了另一件等都是原因。
垃圾也是廢物的同義詞,廢物只是形容這東西已沒有用了,是一種價值判斷的結果,用來罵人,就會帶一點情緒在內。垃圾除了當事人把這東西當廢物外,還有隨意丟棄處置的態度,於是垃圾更是骯髒的意思,這是價值判斷外,也有令人討厭、厭惡的感覺,如果罵人「垃圾」,就比罵廢物要嚴重得多了。
自從我關心垃圾問題後,首先是自己不再製造垃圾,不把任何東西當垃圾丟棄;在看見垃圾箱裡、垃圾堆中及街邊別人丟棄的東西時,常常感覺這些其實都是有用的東西,有時還是一些寶貝呢!有用的東西,我當然就會撿拾起來使用,若是寶貝,就更會將它好好對待或當禮物送人。
開始時,我常懷惜福的心態,感嘆別人為什麼將好好的東西丟掉,因此就願意虛心地彎腰將它撿起來,按它的性質用作建屋的材料、燒火的木柴、盛物的器皿及袋子、書寫的紙筆、穿著的衣服,甚至美味的食物,而不覺可恥或沒面子,反而是理直氣壯,感覺自己做了正確的好事。
的確,將所有別人丟掉的東西撿拾起來,放到適當的地方去,有多種好處:首先,就是清潔大地免於污染髒亂;其次,將已變成垃圾的東西拿來使用,就是廢物利用,物盡其用,重新提升它的價值;其三,自己當然用不了這麼多東西,可分享給有需要又願意接受的人;其四,一個人能力有限,不可能將所有的垃圾都撿拾乾淨,於是需要鼓勵別人一起來分擔,也是一種分享;其五,為那些浪費,亂丟垃圾的人可能是一種稍微減輕他們罪惡、罪業的方法;其六,為自己更是實行愛德、惜福、助人的好事。
那時,我仍然只是把這些垃圾當有用的物質看待而已,它當然也是我修行,做好事的工具。但我最近卻有進一步的想法,它已不只是物質、工具,我對它已多了一點感覺和感情,而願意為它付出一些犧牲。
我曾到過菲律賓的垃圾山,看見不少人在垃圾堆中撿拾可變賣的東西。那些東西就是值錢的物質,不再是垃圾,而是他們賴以維生的資源。拾得多的時候會非常高興,拾得少那天就會生活艱苦,所以他們時常祈禱,希望會有更多垃圾,他們可以拾到更多資源。他們長期住在垃圾山上,對垃圾就有了一份依靠與感情,不過這是無奈又可憐的。
大自然裡本來有一種生態循環平衡系統,動物植物經過生長、老化、死亡……腐爛,而回歸自然,化作養分,供給新生的動植物吸收,因而維持循環平衡運作下去。可是自從人類發明了科技,製造了一些人工合成的產品,就破壞了這循環平衡系統。如人造塑料、合成纖維,用完廢棄後,不會在自然界分解,進入循環系統,必須藉人為方法分類回收,才可以再造成有用的製品,回到人工的循環系統裡。
另外,每一樣物質一定遵循在自然的能趨疲法則下演進,也就是它的能量與壽命是每況愈下,順著時間遞減的。能量趨向疲乏,到最後就成為垃圾。動植物必經生長、老化、死亡、分解過程;人工製造的物質也會逐漸退化、殘舊、破爛、報廢而不能使用。人造物質可以用人工方法使它的能趨疲下降速度減緩;人老化的能趨疲速度可藉運動維持健康而延長,否則自己糟蹋自己,很快就會報廢。
使能趨疲下降速度最快的就是製造垃圾,一件全新的東西只用一次,甚至還沒有使用過就丟棄它而成了垃圾廢物,它的能量立刻就趨於零。另一個能趨疲下降最快的例子就是用淨化清潔的自來水沖最髒最臭的大便,它由一百分馬上變成了零分。
人只要用一點心思,就可以使這成為廢物的速度減慢,就像一件東西每次用後,保持清潔乾淨,好好保存起來,等下次再用。它的能趨疲壽命就會很長。又像水的使用,用來飲用的水是最珍貴,能量最高的;用來洗東西它的價值就低了些,但洗完衣服的水用來沖廁所,洗地它就不會直接到下水道去而成為零價值的廢水;洗菜水留起來澆花澆菜,它的價值就提高了很多;洗米水再洗碗,洗完碗還可以澆花,它就完全不會變成廢物了。
有些人會認為這樣做很麻煩,其實這和每次從水管裡取水來用差不了多少動作,卻節省了很多乾淨的水,而只製造很少的無用污水啊!這就是需要用點心思的地方,如果你能用愛心耐心去做,還是一種高上的修行呢!就看你願不願意。
紙是現代都市人最常接觸的東西之一,也是最易被人把它丟棄而變成垃圾的一種物質。廣告紙、宣傳紙、報紙、衛生紙…,有時看一眼,擦一下就被丟到垃圾桶裡。紙張是很容易分類回收,重新製造再生紙的,只要習慣地把它放在一起,很多人都願意來收集,甚至收買。如果你再用點心,加點愛惜,面對紙張的使用,不但可以是一種修行的過程,還可以體驗到與紙張垃圾成為兄弟的情義。
多年來,我已沒有花過錢去買一張紙來用,但我會很珍惜每一張接近我的紙,雖然我住得相當偏僻,但是信件、印刷品仍然可以收到。我要寫信就用那些簡潔印刷品紙的反面,信封也可將較完整的信封拆開,反過來粘一粘就成。朋友寄來的聖誕卡有圖畫一面的反面常是空白的,只要裁下來,就可做單張卡片用。信封常是用不完的,比較私人的或者貼了漂亮郵票的,即可以剪開當作草稿紙,郵票剪下可收藏或送給收集的朋友,不過我常送給一個基金會,他們收集舊郵票,義賣所得用來幫助落後地區的窮人。舊信封做的草稿紙上的文稿謄寫後,這稿紙還要回收起來,文稿謄寫則用只有單面影印過的A4紙張,這種只單面用過的紙真是到處隨手可得,如果不限白色,就有更多地區性單面廣告再生紙可選擇,而用不完呢。那些信封草稿紙有時在心血來潮或興之所至時,還會可來弄墨揮毫、陶冶性情一番。
正式想揮毫書寫一些勵志勸世的文句時,我會用那些有美麗圖畫的月曆紙反面,就算做禮物送朋友也不會失禮。近來有很多食物、用品的禮盒非常精美,但奢侈浪費,包裝的盒子比裡面的東西還要珍貴,食物吃完、用品用了後,那個盒子真不知要如何是好,再做盒子用又太多丟棄又可惜。我會把它裁剪一下,寫些經句名言,有機會就做小禮物送人,接受的人也滿喜歡的,這是因為我的書法不錯,背面也很美麗的緣故。真正需要書寫裝裱用紙時,朋友會有一大堆練字用不完的宣紙送我,我也用不完呢!
因為我最常用紙作文,去宣傳愛護自然、保護環境、鼓勵修行、提昇靈性,所以與紙非常親近,感覺非常親切,就像兄弟般手足情深。
如果我們真能虛心地、耐心地、用心地使用這些人們容易放棄,不起眼、感覺有點髒亂的所謂「垃圾」,他就不再是垃圾,而是有用的資源,而且是珍貴的寶貝。在使用這些資源的同時,再加上慈悲、感激、珍惜的心情,他們就更像小兄弟一般,使我們願意關懷他,愛護他,鼓勵他,幫助他發揮最大的作用,最大的功能和最大的潛能。他如果已變成了我們的小兄弟,我們怎忍心拋棄他,遺棄他,不顧他,看著他成為廢物,成為垃圾,而不能盡到他本身的責任,為人類貢獻自己的力量!?
幾百年前義大利亞西西有位聖人,名方濟,他在放棄了家傳財富地位之後,一心與窮人為伍,專心修道。有一天他悟到大自然中的日月星辰,花草樹木都是可愛的,有感情的,同是上主的創造物,人類的手足,因而他稱太陽為兄弟,月亮為姊妹,這是賞心悅目,愉快美麗的感情移轉。但要把垃圾看作小兄弟小姊妹,就要多一份靈性與修行才易做到。如果大家都往這方面努力,我們的地球就會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