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德光
引言
艾克哈大師(Meister Eckhart,約1260-1327/8)是基督宗教中古世紀狄奧尼修式神秘主義(Dionysian mysticism),即基督宗教吸收新柏拉圖哲學的靈修思想的代表人物、道明會士,一般靈修史書籍都有提及。艾氏曾於道明會科隆國際學院與巴黎大學任教,並於道明會中擔任省會長等重要職位,又負責道明會修女的輔導工作,是一位身兼學術行政與傳道、備受愛戴的人物。艾克哈於66歲年老望重之時捲入異端紛爭,死後不久,教宗若望廿二世發表《於主田園》憲諭,以涉及二十八條程度不一的異端命題定罪,但憲諭謹慎地指出定罪的標準,聲明是「依其字面,以及上下文結構而論」,暗示如果抽離艾克哈思想脈絡去詮釋,就當代主流思想用語判斷,便涉及言詞的異端。艾克哈身後門生以隱匿其名的方式繼續其影響,弟子之中以真福蘇叟(Suso)與陶樂(Tauler)最為出名。
二十世紀艾克哈研究復甦,多次艾克哈亦成為東西方宗教與文化,尤其神秘主義對話與對比的代表。比較專門的艾克哈研究開始肯定艾克哈思想的正統性,講道家也把他的道理當作避靜與默想的主題。以艾克哈的道理作默想主題的書,例如:英文方面,Mathew Fox, Meditation with Meister Eckhart, New Mexico: Bear & Company, 1983;法文方面,Dom Andre Gozier, Prier 15 jours avec Maître Eckhart, Paris: Nouvelle cité, 1992。依Gozier神父意見,只要避開艾克哈一些引起爭論的觀點,不妨用於一般信友的神修,例如:艾克哈似乎不夠強調耶穌基督本性是天主子與吾人為天主(義)子的分別,至於艾克哈認為在神之上有「神原」(Godhead)的講法,釐清之後仍可採用。
中文方面,介紹艾克哈大師靈修的書籍大家也隨手可得,台北上智出版社於2003年出版,理查奇爾森(Richard Chilson)著,易利利翻譯,《天主在等待你--根據艾克哈的經典神修》。前任教宗若望保祿二世於1985年一場紀念靈修家馮思珮(Adrienne von Speyr)國際研討會的閉幕致詞,引用艾克哈的格言「上主最急切要求你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捨空自我……讓天主在你身上工作」(Der Apostolische Stuhl , Vaticana:J.P. Bachem,1985),等於是間接替艾克哈平反。
本專欄的目標就是給大家第一手資料,介紹這一位埋藏了六百多年的中世紀靈修導師,讓他重見天日,參與建設本地教會或教會本土化大業,在當前缺乏深入介紹艾克哈的環境,有一定意義與作用。
本專欄的內容大致介紹艾克哈的靈修著作,包括:《勸言集》、《論超脫》等小論文,艾克哈依聖經經句主題所寫約150篇德文道理與約60篇拉丁文道理,則依舊約、新約次序介紹。艾克哈相關中文著作,讀者可以對參:艾克哈(Meister Eckhart)著,陳德光、胡功澤翻譯、葛道明校訂,《神對他無所隱藏的人──艾克哈大師勸言集與讚頌之書譯註》,臺北:光啟,2003;埃克哈特著,榮震華譯,《埃克哈特大師文集》,北京:商務,2003。最後,本專欄既是靈修專欄,儘量把艱深的神哲學大眾化與生活化,同時,很多背景資料也會因應讀者的吸收與需要即時補充。
一、《勸言集》
(一)背景特色
《勸言集》(Reden der Unterweisung)書名來自書中第一句話「這是……言論集」。整體而言,是艾克哈與年輕會士晚修時的靈修會談記錄,因材施教,主題多元,長短不一,有時以祈禱或阿們作結。寫作的目的是深怕入門者只知遵守一些繁文縟節,失去修道的本來精神。從書名的意義或了解重點後,依不同版本書名有二種可能:《辨言集》與《勸言集》,前者指本書有分辨神類、指導抉擇的意思,後者指本書有靈修勸導的意思。兩個名字各有特色,本文採《勸言集》書名。
一般學者推斷《勸言集》於1294年至1298年之間彙整,艾克哈當時任圖林根(Thüringen)區會長和埃爾福特(Erfurt)會院院長。艾克哈時年約三十四歲至三十八歲,雖講修道生活,卻是未來思想的綱要,其中已經有日後思想的關鍵詞:「超脫」(Abgeschiedenheit ,detachment)與「捨空」(gelassenheit, releasement)。
本書有舊詞新解的詮釋特色。以服從為例,「超脫」,即超越與放下(不是放棄或反對)外在階級性或事務性服從「有什麼」內容(what)?重視內心對神服從「是什麼」態度(that)?再進一步做到「捨空」、即「捨而後空」,捨棄一己之私、騰出心靈空間,讓天主進入或充滿,就是真正的服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