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德光
本期專欄結束艾克哈大師《勸言集》全書的說明,並開始他另一本書《讚頌之書》的介紹。《勸言集》最後部分(第十七至廿三章)的主題正好可作全書的結語。
14)第十七至廿三章的主題
這一部分有不少師生對話的形式,主題如前文,達到勸言的目的。《勸言集》廿三章引狄奧尼修斯所著《論神秘神學》中的句子:「最能夠美妙講論天主的人,就是那些內心生活豐富至極,卻最能保持緘默的人。」因此,緘默(silence)不是消極的事情,而是天主臨在(presence)的默觀或深刻的體會,讓天主講話與自顯。
二、《讚頌之書》
《讚頌之書(Liber benedictus)》是艾克哈於斯特拉斯堡(1313-23)與科隆(1323-27)最後歲月的代表作,包含《神慰之書》與《論貴人》,論及神的誕生、神的空無、以及人的高貴等思想。其中特別發揮「形」的道理,就是受造者形像的「脫形」(entbilden, un-form),造物主肖像的「轉形」或「轉化」 (überbilden, transform),也就是人心靈的「復形」(einbilden, reform)或與天主肖像的「合形」。形的講法有主智論的背景,以天主的「心形」或「心像」,看待一切,就是人最大的安慰與幸福。
1.《神慰之書》
《神慰之書(Das Buch der göttlichen Tröstung)》,是一本講論天主安慰的書。西方古典晚期與中古世紀都有安慰文學,中世紀哲學之父波其武(Boethius)曾著《論哲學之慰藉》。
依傳統之見,《神慰之書》是艾克哈為安慰匈牙利皇后愛麗絲(Agnes, 約1281-1364)而寫。匈牙利皇后愛麗絲的丈夫安德魯(Andrew)於1301年去世,愛麗絲於丈夫死後投奔父親奧地利公爵雅博(Albert),但雅博也於1308年被姪子行刺而死,而愛麗絲的母親也於1313年相繼去世,《神慰之書》就是在這樣的背景下寫成。但就內容而言,本書適合所有願意度「超脫」與「捨空」靈修生活的人。
《神慰之書》的結構可以分作主題不同卻互相補充的三部分:
(1)第一部分是理論--獲得安慰的道理,包括恩寵與成義的神學,解釋人如何由於與正義合而為一,變成正義,不再需要安慰,其中發揮脫去受造物肖像與穿上永恆肖像的道理。
(2)第二部分是實踐經驗--約有三十個短篇,其中含聖經、教父與古代外教哲人的智慧,達到打動人心、安慰人靈的效果,是最長的一部分。
(3)第三部分是典範與教訓--講述智者在痛苦中如何自處,並以自辯與禱詞作結。
《神慰之書》的安慰之言有兩個重點:其一、當人發現痛苦來自神的旨意時,痛苦自然抒解,但神人之間仍有緊張的關係,巴不得神依人而行,是無可奈何的寫照。其二、當人了解神人心心相連,脈脈相通,人接受痛苦之時、神也在受苦,也就是人的痛苦成為神的痛苦,於是痛苦亦得到抒解。總之,神願意受苦,受苦是祂永恆計畫密不可分的一部分,聖言降生與救世都離不開受苦。上面第二點是艾克哈思想的特色,破除神人二元對立的色彩,艾克哈認為天主子願意降生成人,好能為人受苦,使人甘願放棄人的本位、去做天主的兒女,使人不能、也不必再為自己忍受痛苦。
艾克哈講一位生病聖者(或一顆碗豆)的故事,可以補充受苦與安慰的問題:
「有一次,一位生病的聖者被問及,為什麼他不要求神治好他的不幸。他回答說:『先,若不是為我好,我相信慈愛的神不會使我生病。其次,希望我的意願而非神的旨意承行是不對的。第三,為什麼我應該為這一點小事向慈愛與慷慨的神祈求?舉個例子,對天主有所求有如跋山涉水去見教宗,只為了求得一顆碗豆的傻事。』」[1]
三個回答反映三種安慰與靈修的層次。第一個回答代表以人為中心與合理化的安慰,是以小搏大的考量,身體的疾病或機運的不佳,有時候給人免除更大的不幸。第二個回答代表以神的旨意為安慰,靈修水準更勝一籌,但仍有神人二元的對立,巴不得神依人而行。第三個答案代表超越神人對立的關係,以天主的心看待一切,能隨遇而安,就是真正的安慰。
最後,忍受苦難的意義,不在於痛苦是特別的通達天主之路,而在於發現天主的路不是一條人為的路、是一條沒有固定途徑的「無路之路」,就是《神慰之書》的主旨。
[1] 理查奇爾森(Richard Chilson)著,易利利翻譯,《天主在等待你---根據艾克哈的經典神修》,臺北:上智,2003,前1(對頁);艾克哈(Meister Eckhart)著,陳德光、胡功澤翻譯、葛道明校訂,《神對他無所隱藏的人-艾克哈大師勸言集與讚頌之書譯註》,臺北:光啟,2003,頁155-1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