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文
書
得長期慢性病的人一定要有個嗜好,否則終日無所事事,病中的歲月就更難以打發了。
我的方法是看書,看書能排遣時間,長點見識,轉移對病痛的注意力,增加一點忍耐力。到圖書館借書,可以不費分文地看不完地看,真是何樂而不為?照顧我的菲律賓看護羅莉說:「書是妳的男朋友。」這話說得令人莞爾,情海易生波瀾,但是在書海裡潛泳,絕無是非禍患之憂,還無妨多多益善呢!
世上愛書的書癡大有人在,有一次,保祿宗徒在阿格黎帕王面前,為信仰作辯護之後,總督裴斯托大聲地指責他:「保祿,你瘋了!學問太多把你弄瘋了。」(宗廿六34)保祿可以說是甘為書而「狂」的人了。尤有甚者,女作家張愛玲在港戰中曾當防空員,駐紮在馮平山圖書館。她在館內發現有一部「醒世姻緣」之後,馬上得其所哉,一連幾天,看得頭都抬不起來。圖書館房頂上裝著高射砲,成為日機轟炸的目標,一顆顆炸彈轟然落下,越落越近,但是她只想著:「至少等我看完了吧!」張愛玲可以說是寧為書而「亡」的人了,令人肅然起敬也。
每當我身體僵硬不能動時,瞇著一隻眼睛盯著書看,就覺得心靈還是自由的,沒有同肉身一起被綑綁在臥榻上。身體雖然日漸消蝕,心神卻仍可逐日成長,形體固然可以如同槁木,但在肉身被徹底打敗之前,心靈仍可以不如死灰,依然有綠芽可以抽枝,繁花可以滿樹。覺得世界仍是如常地美好,生命依舊是可尊可敬的,人生不至於貧乏到連一絲意義也不復存在。
沙鍋魚頭
舍妹問我這樣一個問題:「如果妳是食物的話,妳願意當哪一種食物?」這個問題滿有趣的,因為可以從中分析出你是怎樣的一個人來。
她問過不少人,大多數人的答案是希望自己是一碗白米飯,或是一杯白開水。這樣的答案看似平常,淡而無味,其實是頗有奉獻精神的,是謙卑的,是一種平凡中的偉大。因為任誰也不能不吃飯,不能不喝水啊。
舍妹的願望是當一根胡蘿蔔。胡蘿蔔全世界都有出產,營養、價廉、普及,窮人也吃得起。而且適合任何一種烹調的方法,煎煮炒炸、紅燒清燉,生熟皆可,中西咸宜,榨成果汁也頗受人歡迎,是一種很隨和、多用途的食物。但它很少被作為主菜,多半是陪襯點綴之用。這都十分符合舍妹的為人,她不是領袖形的人物,但對於公益事務,尤其是教會的工作,一直都是熱心付出,主動搭配,曾榮獲堂區頒給「熱心教務」的獎牌。
至於我,想了一想,當一鍋沙鍋魚頭吧。這道菜不是家常菜,在平常日子裡,人們不大會想到它。我離開職場與台北多年,加上久病纏身,年齒日增,朋友越來越少,只有年節相互問候的這種境況,是可以想見的。這道有滋有味的菜要作得好,其費事費神不下於「佛跳牆」。這亦顯示我這些年來,自己在家中細火慢燉式地過日子。此外,中國人的醫藥觀常有以形補形之說,缺什麼,就吃什麼。我想當魚頭,也許是下意識裡覺得自己的腦子空空洞洞,所以要以腦補腦吧!
媽媽的智慧
羅莉在假日外出,與她的朋友聚會時,難免有人多嘴雜的事發生。有一次,她的一個好友過生日,被別人說三道四,使她大感掃興。羅莉寬慰她:「我媽媽教我,遇到這種事情,妳要當面告訴她:『謝謝妳的指教,我會重視妳的說法。但是請妳以後直接告訴我就好了,不要在我的背後,跟我的朋友說。』」看,處理得多麼得體!
有一天,羅莉的女兒打電話來訴苦,同學譏笑她媽媽不在身邊。羅莉安慰女兒說:「下次她再這樣講妳,妳就說:『媽媽沒有離開我,媽媽在我心裡,只要我想她,她就在那裡。』」羅莉這個為人母者的智慧並不亞於她的母親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