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任吉
「母親」一片是曾獲76屆美國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外語片提名的「黃昏清兵衛」的日本導演山田洋次繼「隱鬼爪」、「武士的一分」接連拍攝的三部時代劇後,最新推出的電影。原作是曾經擔任黑澤明場記的野上照代,根據幼時的回憶所寫成的真實故事。
本片是以日本天皇昭和年代為背景。描述昭和15年(1940)至1946年美國在廣島投下原子彈,日軍無條件投降的東京,一個擁有兩位中、小學年歲的女兒的幸福家庭,因父親野上滋反戰、主張和平的思想,被檢舉違反治安維持法而坐牢,生活完全被打亂的故事。這個家庭的母親為了維持家計、孩子的教育,又要支持獄中的丈夫,十分辛苦。該片將一位女性、母親對丈夫、孩子、親人,甚至是國家的大愛,不著痕跡的翔實敘述、描繪。正如她先生在獄中最後一封信所說的,他感謝妻子,因為她的支持,使他雖終身坐牢卻無怨無悔,並深刻體認自己有權力堅持理念,因而做出痛苦、但瀟灑的生命抉擇。
本片是用小女兒的旁白作主述,影片從兒時父親被抓的夜晚開始,直到戰後多年,母親臨終時,吐露埋藏一輩子的冤曲為止。母親一輩子為他人而活,臨終時才表達她是多麼希望看到父親回家,而不願死後到陰間見父親。如同台灣的228事變、白色恐怖的時代,以及大陸文化大革命時期,深夜家人被急促的敲門聲驚醒,翻箱倒櫃的搜索,眼見自己的父親,被粗麻繩綑綁、帶走,日後全家還要背上「非國民」、賣國賊的名聲等,相信為台灣的觀眾並不陌生。但這種講求和平、非軍國主義的思想,為日本而言則是一大挑戰。因為,不只過去,即便是現在,他們對戰爭、軍國主義下的「聖戰」,對中國、美國、菲律賓、新加坡的主動挑戰與侵略,是否有勇氣面對、反省?可能仍是一大課題。
導演是小心謹慎、點到為止的,提及一些時代背景的價值衝突。如威權、戰爭時代,鄰里的組織就有如政黨小組的聚會,與小老百姓的親友、學生之間,互相照顧的人情味;岳父大人,甚至恩師不諒解政治犯放下好好的生活及前途,寧願坐牢而死,與母親對自己文人先生理想的認同與支持;里長無意間透露日本想征服中國、東南亞、美國,甚至歐洲、全世界的野心,與反戰,主張和平的想法;節約、反奢侈,與強調物資、賺錢、過好生活的價值等,在在都讓觀眾感受到當時社會的混亂。但是家中的母親在這個大時代當中,卻扮演了中流砥柱,發揮接納各方,穩定人心,散發慈善、光明的角色。
在大時代的環境中,歷史演進的巨輪下,個人短暫的生命都是微不足道的。從「黃昏清兵衛」到「母親」,導演的企圖心很大,他希望在紛亂的世代以及強迫性的制約思想、行為中,刻畫出偉大的心靈。前部影片描述一位堅持自我,不隨波逐流,被子女、妻子愛戴,過著幸福生活的父親。後部則是敍述一位歷經艱難,仍不失希望,寬容大量,堅忍、仁愛的母親。當我們看到兩片中,父母待人處事的典範,教育子女學習瞭解他人、尊重他人價值觀、獨特性等情節,非常令人感動。人不因物質生活的貧困、命運的波折而喪志,反而努力面對一切,確實需要一顆偉大的心靈。因著人性尊嚴以及對理想的堅持,所產生的生命光輝,也會成為一種面對困難與超越時空的希望與力量。
本片是以家庭生活為主,一部小品製作的電影。導演在日式房屋的格局中,淋漓盡致的發揮了電影場面調度的功能。角色之間正反面相對,站立坐下時的神情、態度,加上言語的對話,門裡、戶外的行為舉止等,都散發了對立、衝突、團圓、合一的戲劇效果。父親雖身在牢中,但在家中飯桌上始終保留一個座位,好讓家人視同父親臨在的奉上飲食,以及書信的來往,都是連貫劇情,貫穿不同性格、人物角色的良好設計。再加上牢中的受難妝扮,以及帽子、繩索刑具等道具的巧妙運用,確實在一個小品、簡單的場景中,襯托出戲劇的張力,也為本片增加了不少的可看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