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風
上個月我終於有機會在現代人馬不停蹄的忙碌生活中,與小欣、小蓮小聚一番。我們相約在東區一家鬧中取靜的希臘風格餐廳裡共進晚餐,一眼望去,藍白相間的色調,立即為這炎炎酷暑帶來一片視覺上的清涼。
翻開菜單,小欣一眼就相中了炸花枝捲,小蓮看到烤半雞就食指大動起來,我則想要嚐嚐烤羊肉串;一陣子七嘴八舌下來,我們決定採用合菜方式,每人既可享用自己期待的美食,也可以品嚐他人喜愛的佳餚。食物選取上,單純真誠的合作,暗暗為今晚的「分享」揭啟了序幕。
用餐時天南地北的閒聊中,雖不時穿插著令人捧腹大笑的趣事,但各奔西東的友人近況,終究是我們每次見面共同關注的話題。談談他們,也自然而然地想到了自己,以及使我們凝聚在一起的信仰、我們的教會。
這些教會社團中的朋友,畢業後的發展大異其趣,並不教人意外,但每每令我們感嘆的,就是聽見類似小欣所轉述的消息:「小木說自己現在已經不進堂了,他看見教會中那些不好的事很失望,他說他愛耶穌、愛天主,他有天主教信仰,但不要進堂……」;我接著說:「對啊!小雨也說她現在住在新城市,沒有熟悉的教友朋友,也沒有信仰團體,所以主日很少進堂了……」;小蓮自己也感嘆:「唉呦!我結婚後住南部很少回台北,去看了當地的新團體好一陣子,但總是覺得不大自在,而堂區大部分的青年都到外地工作,只剩下老人家和小孩子,好懷念以前在台北的團體喔!……」;小欣不由地提到自己:「有了小孩後,真的很不容易ㄟ!我和老公現在去團體的時間,都不太穩定呢!平日的晚上幾乎是不可能了,團體甚至為了我們將聚會時間改在週末,但每個星期都出席,為我們還是有些困難……」。
我心中也回想起,這幾個月終於有機會和幾位對聖經有興趣的朋友開始了一個小型的讀經班,人數雖然不多,但少了複雜的規定,依循著簡單扼要的讀經進度,和適度的彈性,讓天主聖言在我們繁忙的世俗生活中,點燃一盞明燈,安慰、指引、勸勉、鼓勵我們這幾個願意愛主的年輕人,心中真是感謝!
聊著、聊著,話題又繞回到了小木身上。小木算是我的學長,大學時因為社團而認識信仰,進而領洗進教。為他而言,教會就是他所熟悉的社團朋友、學弟妹,及幾位輔導神父、修女。出社會以後,他還是深深眷念這個小小教會,對於社團學弟妹的大小諸事,無不盡心盡力、服務到底。遺憾的是,成人的世界中有太多複雜的事,看多了些、聽多了些、甚至受了不只一次的傷害後,小木選擇淡出教會大團體,幸好他還與我們這些老朋友保持聯繫……。
記得有一回與小木msn對話時,他告訴我:「好多以前社團的朋友都不進堂了……」,他還列了一大串當年社團中堅份子的名字給我,我讀來心頭一陣冰涼,接著他問我:「小風,希望將來不會連你也不進堂了……」,我二話不說趕緊回他:「那你要把我拉回來啊!」他淡淡地回答:「恐怕我自己也快變得和他們一樣了……」,我心中一陣感傷,只能輕輕回答:「我會為你祈禱的,加油!」
小欣每次提起這些大學時的社團朋友,便熱血澎湃地表達自己願意為他們服務的渴望,讓離開熟悉朋友群的青年教友,仍然紮根於教會,特別為那些學生時期進教的新教友。這些新教友的家人大都不是教友,也不一定對自己的本堂有歸屬感,離開校園之後的信仰生活要如何繼續?在非基督信仰文化的社會中,一人單打獨鬥,真的太難了;但若停滯在學生團體中,也實在不合適。至於我們這些蒙主特選的老教友,又如何在環境變遷中,繼續堅持信仰生活、為主作證呢?談來談去,離不開在教會大家庭中汲取養分,困難的是找到合適自己的管道,讓信仰的種子不僅只是生存,還要茁壯、成熟。
大家談到在我們的教會大家庭中,無論是親身的經驗、或耳聞他人的故事,一一證實了在人的團體中,不免看見一些(不少)人性的不完美,相對於信仰生活的要求-耶穌基督的教導,這些不完美形成更加強烈的落差,甚或令人覺得矛盾與荒謬。當初吸引人的「愛的團體」,數年之後,竟成了同一人眼中,避之唯恐不及的「黑暗深淵」,同為家庭中的一份子,如何能在與罪惡的奮鬥中,繼續去相信、去愛?
這情況不禁讓人聯想起,現正鬧得沸沸揚揚的「第一家庭洗錢醜聞案」,是不是因為其中各個角色都違法藏私,所以一旦事跡敗露,無一不積極相互包庇,否則一旦有人被繩之以法,牽連之大、之廣,可不是幾個人、幾個家庭而已。同樣的,我們這個教會家庭,是不是也有太多「私事」,說不得、動不得、改不得,否則牽連起來,可能也不是只涉及幾個人、幾塊錢而已?突如其來作這樣的類比,不僅在場的小欣和小蓮猛然一驚,連我自己也感到訝異不已!
接著我們聊到了聖若翰。若翰不畏強權,為真理作證,下場是被處以極刑,身首異處,他以生命告訴我們,若要堅持真理、迎接基督,需要準備殉道。小蓮瞪大眼睛,驚訝地問道:「可是我們被砍了頭,耶穌就會出現了嗎?」小蓮的問題剛說完,我腦中立即閃過幾個字─教會建立在致命聖人的鮮血上,口中說出這幾個字後,一點點的靜默溜進了我們的交談中,大夥兒陷入一陣沈思。餐廳玄關,擺放著一幅曾是若翰門徒的若望聖像畫,他的話似乎在我耳邊輕聲響起:「孩子們,我們愛不可只用言語,也不可只用口舌,而要用行動和事實。」
時間不早,今晚的聚餐也告一個段落。走出這間融合著希臘氣氛與美食的小館,思緒卻沒有離開剛剛的對話內容,我想起了先教宗若望保祿二世,曾對我們呼喊出內心的渴望:「青年人,你們是教會的希望,你們是世界的希望!」如今我禁不住對他說:「我親愛的聖父教宗,祈求你在天上為你的孩子們祈禱,讓我們不要失望!我們的心好年輕、渴望好深、理想好大,請幫助我們永遠注視十字架上的耶穌基督,因為祂以愛戰勝了罪惡,請幫助我們作真理光明之子,幫助我們自己及弟兄姊妹生活在真理中,儘管我們的心要受許多苦……。」
許多新舊摻雜的意向,趁著沁涼夜風,在祈禱中緩緩飄向天際,夏夜返家的步伐也隨之輕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