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玉英
記得小時候上道理班(那時候還叫「道理班」!)聽修士講聖經故事,每次聽到聖神降臨,門徒們頭上都有一把火舌,然後他們就說起各種語言來時,我都好羡慕,心想,我也要這樣。在領堅振時,心裡還想像:現在我頭上有一把火舌,馬上我就會說起外邦話來。但是,堅振禮後,這些都沒有實現。
可是我唸起外語來卻格外有勁。一直到在德國讀翻譯這門學科時,我才真正體會到認識外語和其文化的樂趣。唸翻譯不但很累,做筆譯更苦,整天窩在電腦前面爬格子,但我卻樂在其中。
也許天主知道我很懶得看宗教書籍,於是因緣際會地帶領我進入翻譯書籍的工作領域,且就從翻譯與我自己信仰有關的書開始。在翻譯每一本書的過程中,我都領會到不同的聖神恩惠。
在翻譯《不死的靈魂》時,家母正臥病在床,開完刀後,連醫生都不抱任何希望。心裡知道隨時要和母親永別、但又不知道還剩下多少時間的那種感覺,不只痛,更有許多的不捨和煎熬。每個星期南北奔波,只希望在母親來日不多的日子裡,能多看她幾眼。在醫生不知道還能做什麼,又不知道還能擁有母親多久的情況下,眼睜睜看著她躺在那裡受苦、等死,除了祈禱之外,我不知還能做什麼?結果天主給了我答案。
從正在翻譯的書中,我學到可以幫助母親準備她的靈魂。讓她在去世前與天主和好,與他人和好,與自己和好。只要母親有短短幾小時清醒的時刻,我就會把當週翻譯的內容轉告她。我還將書中主人翁──馬利亞.辛馬──的經驗告訴她,建議她可以像辛馬一樣,將自己的痛苦獻給聖母,為別人祈禱。
她聽完後,點點頭,要求我將唸珠放到她被綁在床邊的手裡(因為怕她會拔下氧氣罩),在痛苦中開始祈禱。我也在一旁和她一起祈禱。看到她雖然痛苦,但神情已平安很多,我也在心裡感謝天主。就這樣,我陪她走過最後這一小段的時光。我相信這不但多多少少幫助母親接受自己的痛苦,更轉而將受苦做更有意義的運用,因為幫助人是母親一生的原則。
事後,我才體會到,是天主用這種方式幫助我去接受母親將要離去的事實,因為衪知道我很軟弱,不能一下子接受這個事實,所以就用了這樣的方法讓我知道,世上我們眼睛能看到的痛苦只是短暫的,即使我們所愛的人死去,只要做好準備,他們仍然可以在天主的愛中享喜樂。
在翻譯古倫神父所著的《活像耶穌》時,我不只被迫同時接觸中文和德文的《聖經》,而且還重新認識福音中的耶穌對我個人的意義。之前唸德文《聖經》只是唸好玩的,但在翻譯的過程中,必須找出相對應的章句。於是就從網路上收集中文和德文的福音,互相對照著唸。
然而,到了著手翻譯現任教宗所寫的《納匝肋人耶穌》時(聞道出版社,待出版),我才發現,之前的查經只是天主讓我為這件任務做事前的準備。因為這本書引用的經文簡直是遍及整部《聖經》,所以也讓我有機會重新去認識《舊約》,尤其是在教宗手稿親自的導引下去認識。往往在翻譯的過程中,查到一處經文之後就想一直看下去,看了上下文,還想從頭看;有時看得太入迷,忘了還要翻譯。等回過頭來,看到要翻譯的稿還有很多時,讓人不禁是叫苦連天!
不只書中引用的經文,甚至許多神學知識的融會貫通,都不是我這個沒有唸過神學的教友能夠懂的。記得當初聞道出版社的費格德神父找我翻譯這本書時,我心裡拒絕的傾向大於接受。為什麼是我?我又不懂神學,這事怎麼能成就?噢!這聽起來很耳熟是嗎?是呀!常常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才能體會到聖母的信德,才會看到自己的信德有多薄弱!
在幾經掙扎,以及很多的祈禱,並看到德文書之後,我問費神父為什麼找我?找位神父不是比較能勝任嗎?我又不懂神學。但他說,教會裡人才已凋零,神學方面我可以請教賴效忠神父(我的本堂神父)。聽到這些話,又加上在德國唸神學的副本堂蕭文元神父一再催促和鼓勵,我不得不接下這項艱鉅的任務。
翻譯這本書時,可能是我最勤快、最專心唸玫瑰經的一段時間了。本來以為會是枯燥的神學,但在教宗活潑的筆調下卻相當引人入勝。不過德文裡原本看似懂了的東西,要表達成中文卻不那麼容易。很多時候,看不懂的句子,只好努力的看,看一次,兩次,三次……,有時候看懂了,但還是有實在看不懂、翻不下去的,於是,我就和天主說:「我看不懂了!翻不下去了!」這時候,能做的就只有祈禱。
通常就在我放棄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擇選依靠聖神的幫助和帶領時,我才能繼續往前走,才能看得懂,才能翻譯得出來,並完成任務。而在譯完整本書後,雖然覺得腦枯,但感恩之心卻是滿滿的。因為能透過自己喜歡的職業去認識天主,這真是一個莫大的恩寵。
記得過去考完聯考選科系時,父親要我選商,但我卻選擇了外文,當時父親不太贊成,他問我,唸外文有什麼好?我說:「這樣以後您寫書時,我就可以幫您翻成英文呀!」好不容易,我翻譯唸完了,但父親在去世前,並沒有留下我可以幫他翻譯的書。而不知不覺中,我卻在翻譯關於另一位父親的書籍,那是我在「天上的父親」。(本文作者任教於文藻外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