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可屏
自從被主召喚走修道之路後,我每天藉由祈禱,請求主的預備與帶領,也在逐步使家人了解我未來人生的選擇時,看到修道這條路,不單單是自我的奉獻,更是家人,尤其是我摯愛母親的奉獻!
母親的教會經驗
我在一個民間信仰的家庭中成長,是家中唯一的基督信徒。中學時期,聽母親談她自己在求學時曾接觸教會,但是經驗並不好。原來是有位陪伴她們這群中學生的年輕修女,突然被派往菲律賓;理由是這些學生亂說話,所以修女被調走。
當時母親才十三、四歲,放學後,來與修女分享學校生活,但竟被看成亂講話,為她而言是個很大的傷害。所以原本準備領洗的她,卻因而離開了教會。因此,我在中學時,她也不希望我接觸教會。
但當我長大成人,準備受洗時,她並沒有阻撓。後來我由唸書與工作多年的中部返回北部家中,開始唸神學,她也感到相當安慰。但她萬萬沒想到,就在我即將畢業之時,卻要離開家進入修會。過去在她學生時期,曾失去一位能傾聽她們心聲的修女,如今又要面臨失去自己心愛女兒的痛苦!
否認發生
在聖家節的家人聚會中,我表達了準備當修女的心願,她老人家卻一直以「當作沒這回事」的方式來處理。因此,她在春節全家團聚時,聽到妹妹家附近有房子要拍賣,還希望我能買下。直到復活節當天,因為入修會僅剩半年的時間壓力,再加上聖神的助力,我再次向母親表明:我被召喚成為一位修女,我也願回應這個邀請。
當她被迫正視這件事時,整個人像是被拋入無垠的深淵,好一會兒沒有任何聲音,屋內的空氣似乎被凍結了!而後她緩緩地說:「養妳這麼大,栽培妳到現在,不是要妳去當修女的。信仰都是教人向善沒錯,但不一定非要走這條路啊!妳可以在教會工作奉獻自己,不一定非要當修女嘛!」從那時起,她幾乎不再跟我談論任何與此有關的話題。一直到我進入修會,就再難看到她的笑容和愉快的神情。
踏上苦路
母親節夜晚,我搭弟弟的車回學校宿舍。在車上,弟弟談到母親面對我要當修女這件事的難處,而且每次跟他談起,就每次哭。她完全沒有想到我要走這條路。為她一個七旬老人,雖百般不願,但如果強烈反對只會讓事情更糟!她覺得是她做得不好,不夠讓我體會到她的愛,所以我才決定走上這條路,離她而去。但弟弟同時也表達尊重我的選擇,往後他會更常回家陪伴她老人家,使她有所依靠。
這番話讓我深深體會一個過奉獻生活的人,奉獻的不只是他一人。還有他的家人,特別是生養他的父母!我看到母親正走在奉獻女兒的苦路上!
隨著入會時間一天天逼近,母親的身體大病沒有,卻小病不斷:血壓不穩定、情緒更是緊繃到了極點。特別是在我畢業後,她更是惶惶不安。一天晚上,她抱著一絲絲的希望,擠出笑容,裝作沒事地問我:「畢業後妳打算要做什麼啊?」當她得到相同的答覆時,強忍著激動的心情,不發一語。我說:「您一定覺得是因為您不夠愛我,所以我要離開這個家,離開您!」她壓低了聲音說:「恐怕這是最重要的原因吧!」我回答她:「正好相反,正是因為我得到非常多的愛,所以我願意將這份愛分享給其他需要的人。」
再過兩個月我就要進入修會,但母親仍不願接受修女力邀南下看看修會,甚至連修女要來訪都拒絕。但這期間,她還是和修女談過一次電話,不過只是若無其事地話話家常。
請求留步
她曾表達,前人教導:父母在不遠遊。她能接受我當修女,但希望是在她往生之後。然而這些話並沒有鬆動我的決定。最後,她還請弟弟轉達要我延後入會的請求。但是,要延多久呢?愈晚她年紀愈大,身體健康狀況必定愈差。而我也不是二八年華的年輕女子,而是四十不惑的中年聖召啊!
儘管我告訴她:我不是一去不回。我會先到菲律賓受訓兩三年,然後回來工作,那時就可以回去探望她。但她老人家擔心等不到那個時候!時間逼近,一邊修會團體企盼我早日起程,一邊家人盼望我延後入會。夾在兩難中的我,終於收到主在聖言中對我召喚的訊息,於是我決定起程!
忍痛奉獻與祝福
臨行前一晚,母親帶著憔悴的面容,紅著眼走進我的書房,對我說:「我想是因為我年輕時不夠孝順父母,所以到老年要面臨兒女不顧我走自己的路的局面。我雖極力反對,但妳仍堅持要走,我能怎樣呢?好吧!只是在妳走前,妳要聽清楚並記得:『這個家永遠是妳的家,無論妳到了哪裡都不要忘記。日後如果過得不好,回家來,家人永遠支持妳。』妳父親過世這些年,我已經漸漸習慣自己一個人過生活了!放心的走吧!我會照顧自己的。」
隔天午餐後,她站在門口送我上車。我看到她仿如聖母站在被釘基督的十字架下,堅強的目送自己心愛的女兒上路。沒有流淚、沒有咒罵,當我轉身擁抱她時,她輕聲地說:「平安快樂的去吧!不用牽掛!記得有空回來。」我想起西默盎的話:「要有一把利劍刺透妳的心靈。」(路二35a)
為母親祈禱
來到修會一個半月,因著她身體的狀況,修會寬容讓我兩次回家探望她,也使她的心情逐漸有所改善。但面臨年後我要離台入初學受訓,仍舊讓她十分不捨。我想到去年在避靜中被主召喚,出靜當天感恩禮中福音的經文是:「一粒麥子如果不落在地裡死了,仍舊是一粒;如果死了,才結出許多子粒來。」(若十二24)此刻卻像是媽媽奉獻的寫照!
主啊!我的母親,雖然她還不認識祢,也百般不願我進入修會,但她終究慷慨而堅強地獻出了她的女兒。求祢在她這段走在死蔭幽谷的日子裡保守她,祝福她。此刻的她正經歷祢的死亡。而祢也允諾任何人為了祢而死亡,必要復活。也求祢賞賜她復活的喜樂。更求祢在她辛苦的生命歲月中,賜給她認識祢這位生命主宰的機會。阿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