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
處處有陷阱!這句話該怎麼解釋呢?這篇文章,我只是分享自己在菲律賓德拉薩天主教大學(De La Salle)的「宗教與價值教育研究所」修習「基督徒靈修歷史」這門課的收穫。它是簡單的個人反省與整理,所以並不深入課程內容,而直接從拆解課程標題的三個概念──「歷史」、「靈修」與「基督徒」──來說明解釋。
歷史
談到「歷史」,教授問:當讀那些講述歷史的書籍或文件時,我們應該毫無疑惑的全盤接受嗎?我們會不會,或者應不應該去懷疑它的可信度?我們是不是考慮到它是否攙雜了某種程度的主觀因素?
事實上,讀歷史就如同我們透過媒體看新聞事件,它是一種報導。任何一位媒體工作者或是歷史記載員,在描述某一事件的時候,不可能完全避免掉個人的主觀意識。當他描述事件,是根據過去的經驗與感受,從自己的角度發現、觀察、體會,透過洞察與理解之後,整合下筆傳達給讀者、聽眾或觀眾。
即使一位堪稱頂尖的超級情報員,運用專業,極盡可能的保持客觀公正,也無法避免掉個人的主觀。因為當他將收集到的情報去蕪存菁時,仍必須有所抉擇,免不了要用他個人的主觀,選擇要留下這個或去除那個。照這麼說,所有情報資訊都是不夠完整全面的。
舉例說:「十六世紀的時候,麥哲倫發現了新大陸!」你發現這句陳述有問題嗎?事實上它是不夠精確的。因為,在麥哲倫還沒發現新大陸之前,這片土地已經存在,而且有人居住。因此,如果要讓這句話更完整,我們得這樣說:「在十六世紀的時候,麥哲倫從西方世界,發現了新大陸。」
其實,宗教信仰的傳遞也是通過這樣的一個過程。它從某個特定的區域開始時,已蘊藏著當時當地的環境背景,受到文化、時間、語言、地域的限制,此外,也受限於人的表達能力及接收能力。我們必須承認,每個人對同樣一件事情的領悟力和理解力會有程度上的不同。所以,它有可能變質,也會被扭曲。
既然我們知道「歷史的真相」就是「不可能完整」,那為什麼還要花時間去認識歷史呢?因為,我們「別無選擇」。這就像有一些人,居住在空氣污染嚴重的地方,也知道這樣的環境會使人生病,但是如果他們根本沒有條件脫離這樣的情境,就還是必須照樣的「呼吸」不乾淨的空氣,因為「別無選擇」。
人,活在歷史中,活在傳遞訊息與累積經驗的過程中,只能盡力收集不同角度的觀點、找到較為平衡的立場,透過學習、以及自我深層的反省與批判,來分辨出自己應該站的一個位置。而不是盲目的跟隨潮流,漫無目的飄呀飄,人云亦云。
每個人,都是正在寫歷史的人,當你透過不同的方式與人交流的時候,正在傳遞著你所接收與理解到的訊息。每個人理解事情的角度不同,處理事情的態度不同,但都得有自己的路,請盡可能的保持警醒。
靈修
談到「靈修」,我們當然要問什麼是靈修?「靈修」可以說是一種「人的自我內在意識」,我個人覺得或許可以把它解讀為「超越/提昇」的精神。
一般來說,人的天性趨向「自私利己」。在物質上,總是希望能夠吃好的、穿好的、欣賞美的事物;在精神上,渴望被愛、被保護、被照顧。從我們還是嬰兒時,就「要的」比「給的」比率高更多。我們會為了圖自己的方便,不介意造成他人的負擔;會為了讓自己感到舒適,不顧慮到別人可能會有的壓力;總是習慣性從自己的角度來看待人事物,期待別人配合我們,如果他們不,我們就感到沮喪、失望,甚至是憤怒。
在靈修這個名詞上,我們講「超越/提昇」,指的是一種昇華的精神。它不被侷限於任何一個特定的宗教或派系,關乎的是「個人內在的轉變」。當一個人被稱為有「靈修精神」,我們能從他的身上看到一些不符合常理的事。因為,他超越了自我享樂的層面,把目標轉移到追求另一個更高的原則與價值。
這樣講,似乎很抽象,簡單來說「靈修」是一種忘我無私的「真愛」精神,是一種「堅持做對的事」的「毅力」。比方說:一個人的身體明明非常疲累,需要休息,但知道自己還有任務,為了負起責任,他堅持下去;或是,一個人明明對美食很沒有抵抗力,但想到世界上的某些角落,有許多人連吃飽都成問題,於是他選擇簡約的飲食;又或者,一個人明明非常厭惡某個人的態度或作為,但當知道那個人遇到麻煩,需要幫忙,仍然放下自己對他的觀感,伸出援手。
有靈修精神的人,常常把自己看的很輕,不注重外在的光鮮亮麗,也不會受到他人吹捧或貶低的評價左右,他真正的認識自己。將自己的各種慾望降得很低,跟隨的是一個更崇高的價值,專注於在他的認知與理解上「更重要」的事。當然,他喜歡、尊重、愛惜自己,但是他更尊重的是「生命的本質」,在待人處世的原則上,把每個人和每件事都放在比自己的需要更高的位置上,在乎的不再只是個人的利益,而是生命的尊嚴與價值。
陷阱在哪裡呢?就在我們每個人自己的心裡。如果我們還是把自己的需要擺前面,把自己的感覺放大,貪圖名利,縱容慾望,那麼我們其實沒有資格談論「靈修」,更沒有資格講「愛」,除非夠做到「超越」,否則我們仍然只是凡夫俗子。
基督徒
接著要看的第三個概念是「基督徒」。當聽到或是看到「基督徒」這三個字的時候,我們落入了什麼樣的陷阱?我們落入「自我蒙蔽」的危險當中。為什麼?
很多基督徒,特別是天主教徒,可能會把耶穌聖心的圖片放在隨身攜帶的皮夾裡,如果你身邊也有這樣一張聖像,請取出來仔細欣賞。在不同的耶穌聖心圖像裡,我們會發現相似的特點,耶穌的臉很俊秀,衣服很乾淨,表情很溫柔。如果問你,耶穌帥不帥?你愛不愛耶穌?我想,不會有太多爭議,大部分基督信徒的答案會是肯定的。
現在,讓我們在腦海中換個場景,回憶聖經中耶穌的生活,祂曾經說:「狐狸有穴,天上的飛鳥有巢;但人子卻沒有枕頭的地方。」記得嗎?耶穌其實是個「流浪者」,為了宣講天國、行奇蹟、治癒人,終日風塵僕僕的遊走四方。我們只要想想現代人的自助旅行,在生活上有多麼的不方便:沒有固定居所,不知道下一餐到哪裡吃,要煩惱交通、或身上的錢帶得夠不夠。
再回到耶穌的時代,想想巴力斯坦地區的氣候和民生習慣。耶穌沒有車、房子,在那裡也不是個水源充沛的地方,就連平常想洗手,也不是扭開水龍頭就有。當時的人們手髒了,最常使用的清潔方法,就是拿吃剩的乾麵包在手上抹,然後順手丟給小狗吃。你能想像,在炎熱的環境中,耶穌可能連洗澡的機會都很少有。事實上,耶穌本身的生活並不舒適。
常聽人們向耶穌祈禱時,會這樣說:「主呀!耶穌呀!免去我的煩憂,除去我的壓力,讓我有吃、有穿、有住、有健康、有財富、有平安,我要一生幸福快樂,沒有苦難。」這是不是有點矛盾了呢!?耶穌自己的生活就不是那樣呀!
陷阱所在
陷阱在哪裡?陷阱就在我們宣告自己是基督信徒的時候,在我們說好愛耶穌的時候!我們到底知不知道「基督徒」的精神與意義?清不清楚自己愛耶穌的什麼?如果耶穌不像我們想像中的那麼帥、那麼乾淨,也不對我們有求必應,我們還愛祂嗎?我們會愛一個外表看來髒兮兮的流浪漢嗎?能忍受祂身上可能散發出來的怪味道嗎?如果我不那麼膚淺,而就是耶穌的生活態度與價值觀吸引著我;我愛祂,是因祂所持的理念。那麼,當告訴別人我是基督信徒、當大聲說我愛祂的時候,我該用什麼樣的精神和態度來過一個基督徒的生活?
本文標題為「處處有陷阱」,出發點並不在於批判或挑戰教會的體制或權威,只是單純的分享心得。當然,這些只是個人的體會,從我個人的角度來觀察與理解,難免挾帶個人的主觀。所以,它不是絕對的完善,也必有討論空間,如果有朋友願意從不同的角度來分享討論這些話題,我相信,越能激盪出更豐富的火花!
(本文作者為菲律賓德拉薩天主教大學宗教與價值教育碩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