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華婉
達摩面壁九年得道。
達摩面壁而坐,終日默然,人莫之測,謂之壁觀。(婆羅門)
朋友是外交官太太,剛從非洲回來,四年不見,風采依舊,只是多了一些陌生。其他好友數月就會小聚一次,有人怪她為何回來兩個多月,明天就要回去了才通知大家,言下頗有責怪之意。誰知這番話竟引起她的感觸,在席間說了讓我們動容的一番話。
她說這些年經歷了很多事,隨先生東奔西走,每隔幾年就要搬一次家,異國他鄉,必須努力適應陌生文化。在落後國家,更必須忍受物質匱乏與舉目無親思鄉之苦;有時還會因電力不足,網路不通,與家人斷了音訊。加上台灣外交環境險惡,不僅在有邦交國因現實因素不被尊重,在無邦交國更是感受到外交人員的屈辱與辛酸,而這一切都不能對別人說。
此外,當外交官夫人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得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這不僅是個人的責任問題,也攸關國家的尊嚴與利益。尤其在邁入中年之後,父母年邁且相繼生病,經常必須長途跋涉返鄉探親,每次來去匆匆,心情十分的複雜。她說:「我覺得好累、好倦!你們在台灣是無法想像那種漂泊無根的心情的。時空的距離,使得人際關係也無法保持,即使是好友也難免產生疏離感。」
朋友的眼眶紅了,她說:「這麼多年下來,很想卸下各種身分,只想做自己,整理自己,回顧自己的一生,為自己留下點甚麼,不想再在乎別人的感受了。」
聽完她的話,眾人都默然,大家都邁入中年了,誰會不了解呢?人生的現實無法逃避,每個人都要經歷;人常說「哀樂中年」,真正經歷了,才覺得原來哀多、樂少。中年,面對周遭親朋好友、父母至親的老、衰、病、逝,認識到生命的有限以及沒有出路的孤獨,才終於有些明白了佛教裡的「面壁」,大概就是當你逃無可逃時,只好一個人面對一整個山壁,去跟生命的本身面對吧!
每個人一生都在找出路;每個人也都想要找到答案。年輕時的一首歌一直在我心中不曾忘記,那是美國當紅民歌手Bob Dylan的「Blowing in the wind」:「一個男人在他被稱為男子漢之前,得走過多少路?一座山在它被沖刷入海前,能存在多久?人們究竟能存活多久,在他們獲得自由以前?一個人得仰望幾次天空,才能看得見藍天?答案啊!答案,在茫茫的風裡。」人生課題亦然,誰能回答呢?
人生,淺者見淺,深者見深,智者見智,愚者見愚;不論所見如何,當面對自我、生死等難題時,每個人都必須轉向生命裡最幽微的探問。或許經由這些,我們更認識到生命的孤寂有限,看見痛楚裡交織著明白,困惑裡交雜著清明,何時我們才能存夠智慧來面對人生的大哉問?
聖經上說:「事事有定時,尋找有時,遺失有時,保存有時,捨棄有時……。天主所行的一切事宜都很適時,但人仍不能明瞭天主自始至終所做的工作。」(訓三10~11)奧斯定也說:「當我整個的與祢契合時,我便沒有痛苦和憂慮;當我生命充滿祢時,才是真實的生命。」
比起他人,基督徒真是幸福多了,當面對生命最幽微的難題時,我們無須面壁,只要面向天主,向祂要個答案,而答案並不會只是在茫茫的風裡。
「你們求,必要給你們;你們找,必要找著;你們敲,必要給你們開;因為凡是求的,就必得到;找的,就必找到。」(瑪七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