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念祖
2009年才開春,早已平息的香港藝人陳冠希慾照事件,又因在加拿大開庭,及相關女星的復出,成了娛樂界的頭條花邊新聞。其實去年上半年,在世界經濟危機爆發前,太平洋兩岸的報紙似乎都是被男人的醜聞佔滿篇幅。「慾照事件」對社會,尤其是對青少年造成的負面影響,不提也罷。紐約州州長史匹哲召妓被迫下台,更為美國政壇帶來不算太小的震撼。雖然衛道之士大嘆人心不古,衣冠禽獸當道,但是「史匹哲事件」至少還代表著道德觀仍被開放的美國社會所重視。只是古今中外似乎都有一條不成文的定律,那就是「男人闖禍,女人遭殃」。從柯林頓,到成龍,到史匹哲,到頭來免不了都是要太太站在一邊含笑地原諒他,支持他。只是末了,男人還要怪罪紅顏禍水,惹禍的都是女人。
聖經中,撇開亞當、厄娃不說,「男人闖禍,女人遭殃」的第一樁事蹟應該要推創世紀第12章中亞巴郎「假妻為妹」的故事。亞巴郎七十五歲那年,遵從上主的召叫,帶著妻子離開故鄉,到天主指定的地方去。途中因為饑荒,預備逃往埃及。但是他害怕埃及人會因為要奪取他美貌的妻子而加害於他,遂要求他的妻子撒辣假扮為他的妹妹。後來果然他們一進埃及,法郎(法老王)就看上了撒辣,給了亞巴郎大筆財富後,就將他的「妹妹」帶入宮中。這事使天主發怒,嚴懲了法郎。法郎遂責問亞巴郎:「你對我作的是什麼事?為什麼你沒有告訴我,她是你的妻子?為什麼你說:她是我的妹妹,以致我娶了她做我的妻子?」
這篇聖經(創十二)記載了兩個主要事蹟:亞巴郎蒙召與亞巴郎「假妻為妹」。在信仰的意義上,第一段蒙召的重要性遠遠超過第二段,但是我所參加過的每個查經班,讀到這裡時,大家都會把焦點放在第二段。男生多為「無辜」的法郎打抱不平,女生則大罵亞巴郎狠心不負責任。
我們不必為賢者諱。亞巴郎「假妻為妹」的行為,嚴格的說,無異是「賣妻求榮」。如果以現代語言來說,簡直是沒出息的男人才會幹得出來的混帳事。但是在我們對亞巴郎痛加撻伐之前,我願先提出一個觀念供大家參考。
讀經,尤其是讀舊約歷史時,要考慮到當時的社會背景及思想觀念,不要過分以今非古。尤其希伯來民族所謂的聖人(特別是舊約中的聖祖),與中國文化所謂的聖人很不一樣。舊約的聖祖是天主救恩史的「證人」,卻未必是德行完美的「聖人」。如果我們只著眼在歷史事蹟的細節與合理性,很容易就會忽略了天主藉著聖經所要給我們的啟示。基督信仰是個奧秘、是啟示。我們若能掌握住這些原則,就會減少一些讀經時的困惑。
如以聖經記載的年代推算,亞巴郎大約生於公元前1995年,也就是中國夏朝之時。那個年代,不論中外,都是男人獨霸社會的權力,對女性的尊重自然無法與現代同日而語。男人為了保護自己,把女人當做犧牲品,就這樣輕易的把妻子交在別人手中,在那種缺乏道德規範的大環境中,實乃司空見慣之事。但是天主似乎藉著法郎的口對亞巴郎發出了嚴厲的質問:「你為何這樣做?你為什麼害怕?你為什麼對內心的恐懼讓步?」這種內心的恐懼,其實就是對天主失去信心的後果,也是諸多惡行的根源。亞巴郎雖被稱作「信德之父」,但是他的信德其實和你、我一樣,並不是在短暫時期內就臻於穩定成熟,因為信德要經過淬鍊才能成熟。保祿宗徒不也是在塵世生命將盡時,才敢說出:「這信仰,我已保持了」嗎?(弟四7)
亞巴郎的計謀,似乎成功了。整個事件中,似乎法郎才是唯一「無辜被罰」的受害者。但是法郎果真無辜嗎?首先我們要注意的是,法郎喜用權勢強奪佳麗的行為似乎早已惡名昭彰,達於境外。若非走投無路,誰又會冒著讓自己「實在美麗」(創十二14)的妻子被人奪去的危險,自投羅網地進入埃及呢?果不其然,法郎手下的一批讒臣投其所好,一見美色就用強權將撒辣帶入宮中,奉獻給他們的主子(創十二15)。雖然法郎不知情,但是因為亞巴郎的謊言,法郎實際上已強迫撒辣犯了姦淫,因此就要受罰。從這裡,我們不也感受到天主對貞潔的重視嗎?
有趣的是,在古時,甚至現代,犯了姦淫總是女人倒霉,男人沒事,但是這裡正義得到了伸張。從另一方面來說,這個故事也提供我們一個反省的機會。法郎因著亞巴郎的欺騙而受害,我是否也曾因自己的成見,或為了保護自己,說了謊或做了不當的行為,造成對別人的傷害呢?
然而,令人憤憤不平的是,亞巴郎並沒有因為賣妻受到什麼懲罰,反倒得了很多牲畜和金銀(創十三2)。因為聖經在這裡的敘述很簡短,我們不太容易知道亞巴郎內心的感覺。但設身處地為亞巴郎想想,為了不想讓夫妻兩人都成客死他鄉的路邊餓莩,明知山有虎卻冒死進入埃及,他圖的不也就是一個生存下去的渺茫機會嗎?誰知,剛進埃及,就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妻子被人帶去姦淫,是進也不成,退也不得。在強權下茍且偷生的無奈與心酸,又豈是任何牲畜和金錢所能彌補?莫非天主是要亞巴郎(或是我們)體會到「人縱然贏得了全世界,但失去了靈魂,為我們有什麼益處」嗎?亞巴郎「假妻為妹」,固是出於心中的恐懼與對天主失去了信心,他所受到的懲罰又豈可謂輕呢?
在這個故事中,雖然我們沒有聽到撒辣的隻言片語,但就像在聖經中大多數的女子一樣,她們看似沒有扮演任何重要的角色,卻總是在關鍵時刻,憑著微弱的力量,默默地化解了男人世界的危機。撒辣犧牲了自己的清白,解救了亞巴郎,就如塔瑪爾延續了猶大家族(創三十八),妓女辣哈布解救了若蘇厄的使者(蘇二)一般。
但是亞巴郎得回妻子後,還是沒有領悟到天主原有意要讓他知道,他將來要多如辰星的後裔必是出於他的妻子撒辣。天主給的恩寵別人搶不走,甚至於我們自己無知地拋棄,也不會因此消失。所以,儘管亞巴郎對天主不信實,天主卻證實了自己的信實,繼續引導亞巴郎遵行祂的旨意,而亞巴郎也繼續上路,邁向天主指定的遙遠地方。這才是亞巴郎賣妻的故事精髓!
亞巴郎的故事中,我們所最應關心的其實是在於如何「實踐」信德的行為。我們不妨思考一下這樣的問題:
‧亞巴郎在七十五歲才蒙召。天主要他離開他熟悉舒適的故鄉、家族、和父家,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去。當我聽到天主召叫時,我是否會因為年齡,或不願離開熟悉舒適的環境而拒絕呢?我願意照上主的吩咐立即起身嗎?我是否因為躲在自己習慣或自覺安全的環境裡,而對天主、對別人封閉,不願接受新的、真的、或更好的事物呢?
‧天主給了亞巴郎一個非常宏偉但遙遠的預許,卻要他離開熟悉舒適的環境,到一個陌生的地方去。做為一個基督徒,耶穌給了我們永生的預許,卻要我們遠離世俗的事物。這兩者之間有什麼相通之處?亞巴郎的故事對我有什麼啟發呢?
‧亞巴郎到埃及時因為內心的恐懼,忘了天主對他的祝福。當我們處在不熟悉或困難的環境中,我先想到依靠天主的恩寵,還是用自己的方法來解決呢?我會有怎樣的反應,我應該怎樣做呢?
不論千言萬語,終歸就是瑪利亞的一句話:「願照祢的話成就!」這真是說來簡單,做來困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