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
之一:一座聖堂
那聖堂不知何時起,變成了舉辦活動的場地。練唱、講座、體檢……許許多多的活動,都移師在聖堂內舉行。也許是聖堂的空間比較寬敞吧?我猜。否則明明周圍有著許多可資利用的大小場地,大家卻偏偏棄而不用,而選擇在原本用來敬拜和祈禱的聖堂內、小小聖體龕的近前,如火如荼地舉行著這些熱鬧的活動。
是對?是錯?我不想置評,只是想到在這些活動舉行的時刻,那兀自注視著這一切的聖體龕內的耶穌,不知作何感想?
「這些在我的家中忙碌的小小羊兒們,此時此刻,心中可曾想到我?」也許祂會這麼自問著吧。
之二:一位老神父
老神父向來只有一個關心的話題:「傳教」。數十年來,他印製了無數的傳教冊頁和傳單,拍攝了許多的傳教影片和光碟,從來不曾間斷。一直到他發現自己生了病,他更加努力強調著要傳教;凡是遇見他的教友,沒有不被急切的他再三耳提面命的。他的口彷彿變成了重複播放的擴音器,不斷誦唸著:「傳教、傳教……」唯獨,在問到他的病情時,他緘默了片刻,之後他恍若沒聽到般地再度開口,卻更形加速地不斷重複著:「傳教!傳教!傳教!……」。
之三:一個好朋友
她大概是我所認識的朋友之中最勇敢的一位。末期的癌症,癌細胞蔓延到了骨髓,她拖著遲緩易碎的雙足,緩慢地走進咖啡廳,跟我們一起喝咖啡。她是我們中最年輕、脾氣最倔、個性最強的,如今還知道,她是我們中最堅強的。
她說,她的主治醫生殘酷地當面對她宣佈放棄治療。她說,她很不服氣,所以去投訴了那醫生對待病人的方式。她說,她早已買好了塔位,還帶女兒去參觀、並給予事先的心理建設。她說,她想多讀些準備離世方面的書籍,也不慌不亂地分享著從罹病到治療一長串辛苦的過程。她說,曾經想過利用人生中僅餘的時間,去醫院安慰同樣罹患癌症的病人。
她一面說著、一面還從手袋中掏出一罐啤酒來請我喝,並且惦記著女兒的數學習題,和散會前買一塊剛出爐的披薩,帶回家給女兒吃。
其實我們都知道,她每晚會為疼痛所苦而睡不著覺,也常在凌晨猛然驚醒,隨即被一種前所未有的孤獨感侵襲而暗自哭泣。雖然她化著淡妝的臉孔在我們面前依舊談笑風生,但我們都知道相聚的時刻恐怕已經不多。所以我要為這位勇敢的好朋友祈禱,願仁慈的天主給她最好的安排,令她永遠不會再感到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