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玫君
今天要介紹的這幅畫出自克里特島,是十六世紀的作品。它與傳統聖像畫中對婦女的表達最為不同之處,在於瑪麗.德蓮「披頭散髮」,這麼形容是因為聖像畫中的婦女,按照聖保祿宗徒的教誨,一向都是以頭巾包住她們美麗動人髮絲的。
由於長期受東羅馬帝國統治的克里特,在13世紀時,改由威尼斯共和國所統治。因此,自然而然住在克里特的東正教居民,也漸次地受到西方教會文藝復興畫風的薰陶,其聖像畫員開始模仿諸如喬托等傾向人文主義畫風的藝術家,對聖像所作的詮釋。於是,便有了在復活主日清晨,耶穌與瑪麗.德蓮相遇的這一幕。
不過聖像畫並沒有因此而受到不好的影響,相反地,觀畫者更能在這幅畫中,看見人性如何渴求與救主基督相遇,因為畫中基督復活的光芒不單單從祂身上發出,而是充塞在每個角落;這樣的對比,為信者帶來無比的希望和安慰。
這樣揉合東西信仰表達的構圖,終於融入了聖像畫的聖統之中,並藉聖像畫向各地廣傳之時,得以進一步確立這幅畫在聖像畫聖統中的典範。
在筆者看來,眾多有關基督復活的聖像畫作品,這幅畫的確算得上是經典之作!幫助在此畫前默觀祈禱的人,更容易帶著自己的軟弱,接觸到我們生命的師傅──復活主的慈愛與榮耀。
這幅畫的拉丁文稱為「Noli me tangere」,英文譯為「Touch me not」,按照《若望福音》的用詞(廿17),便稱此畫為「別拉住我不放」。聖若望由《若望福音》第廿章開始,帶領我們偕同基督的眾門徒,一同來到基督的空墳前。
復活主日的清晨,在空墳旁,瑪麗.德蓮先是看見了石頭已被人從墓門挪開;於是,她跑去見伯鐸和若望,將這消息報告給門徒們。耶穌所愛的那位門徒,一見到殮布和耶穌頭上的那塊汗巾,被留在原處,他就相信主復活了!可是,可憐的瑪麗.德蓮不明白耶穌已經復活了,她又回到了這座空墳,在附近極盡所能地,想要尋找耶穌的遺體。
在「別拉住我不放」的這幅畫中,左邊有一座山洞,洞內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象徵罪惡。洞口擺放著耶穌的棺木,棺木內清楚地擺放著耶穌頭部的汗巾,以及包裹耶穌身體的殮布。這證明並不是有人把耶穌搬走,而是耶穌復活時取下的。
這山洞和「耶穌聖誕」聖像畫中的山洞,以及耶穌誕生用的馬槽和棺木的樣貌是一樣的。這個巧妙的雷同,正說明在聖像畫的觀點之下,降生成人的耶穌基督,和埋葬在洞穴中的祂,從頭到尾都在執行同一個,也是唯一的使命,那就是為了救贖罪人,捨棄自己的生命。祂對天父的旨意服從至死,給我們指出了基督徒一生所要跟隨的道路。
在山洞旁有一棵挺拔的橄欖樹,象徵永恆常青的生命,戰勝了死亡的陰影。又暗喻著用來釘死耶穌的木頭,原是樂園中那引原祖父母向樹上伸手犯罪的樹木。可是,經由基督的犧牲,讓最使人害怕的刑具,透過天主的恩寵和大能,也能變為生命力量源源不絕、永恆常青的樹木,甚至是象徵新樂園中的樹木。
更深一層的寓意,請看左邊這座向上矗立嶙峋的山,象徵著聖保祿宗徒在《羅馬書》中,談及基督徒在聖神內得勝罪惡與肉性的主題(八18~30):「我實在以為現時的苦楚,與將來在我們身上要顯示的光榮,是不能較量的。凡受造之物都熱切地等待天主子女的顯揚……我們知道,直到如今,一切受造之物都一同嘆息,同受產痛。」事實上,在許多聖像畫中,都可以看見這樣的山,有時只有一座,有時則是左右各一座。
聖像畫中的山,其樣貌相似度非常高,標記性也非常清晰,任何人都可以認出這是一座山,但又似乎不只是山。這些山獨特的樣貌,似乎要對我們說些什麼?對於常以聖像畫作默觀祈禱的人來說,這山彷彿從亙古之始就矗立在那裡,而且令人百看不厭,就像個人家鄉庭前的一顆老樹。
聖像畫的聖傳(canon)就是這麼一回事。對於畫員而言,聖傳的固定性,並非是個限制,而是為幫助觀畫祈禱者,就像坐在最熟悉僻靜的角落,在新、舊約所啟示給信友的救恩史中,靜靜地與天主對坐,更在信仰中深深地感受到,自己歸屬於畫中的世界,也就是天上的家鄉!
筆者以聖像畫默觀祈禱時,常體會到這一座山,就像梅瑟或徵兆之母祈禱的雙手。又像在感恩聖祭中,主祭所舉起的雙手,更是所有參與感恩聖祭的信眾,在眾口合一用耶穌所教給我們的禱文「天主經」向天父祈禱時,所舉起的雙手。這祈禱的手、這座盡其所能地、向上攀舉的山,就是萬物的嘆息,也是我們這些天主義子的期望。
此畫的另一邊,耶穌──天主的獨生子,在死而復活後、在祂的空墳前這樣站著,似乎答覆著另一邊那座祈禱山的祈求。的確,在我們的信仰中,一直都要看見這樣的互動和並存:向上舉起的祈禱的雙手,以及基督以祂的德能,由死亡的陰影中復起的永恆勝利。
耶穌側著身體,臉朝下望著瑪麗.德蓮說:「女人,妳哭什麼?」她回答,有人把她的主搬走了;耶穌關心她的同時,更願意加深她的渴望,於是接著問:「女人,妳哭什麼?妳找誰?」相信瑪麗.德蓮用耶穌的話問自己「妳找誰?」時,想必哭的更加悽慘吧!這時,瑪麗.德蓮還是沒有認出主來,以為祂是園丁。直到耶穌用她的名字呼喚她時,她才認出耶穌並回答:「師傅」。
在畫中,哭著尋找並找到師傅的瑪麗.德蓮的雙手作勢要抱住耶穌。她渴望這麼做是對的,因為基督是我們的希望,我們的心除了祂以外,再也沒有什麼可以填滿。
但是,耶穌卻以留有釘痕的右手,伸向她並制止她說:「妳別拉住我不放,因為我還沒有升到父那裡;妳到我的弟兄那裡去,告訴他們:我升到我的父和你們的父那裡去,升到我的天主和你們的天主那裡去。」耶穌的手勢一方面像是在制止,其實,不也很像是在邀請嗎?邀請人靈與祂一同舉心向上。
就如同旁邊的山看來像似拼了命地往上攀升,因為救恩是來自天上的寶座及羔羊。耶穌也告訴瑪麗.德蓮和我們,不要讓我們的安全感和依侍之心停留在人間遊移。畢竟,就像復活後的主耶穌,還要上升到父那裡去,祂也要把我們帶去與祂同住。因而,我們的眼睛常該仰望著上天。
這幅畫告訴我們,有一種關係,就是人與天主間的關係,值得我們去培養,這就是默觀祈禱生活的重要。而聖像畫正可以幫助我們默禱。
耶穌在這幅畫中,全身閃耀著勝利的光芒,在祂衣服上的縷縷金絲,表達出耶穌出身的尊貴、天上律法的美好及勇力,還有耶穌肌膚上透出的光芒,更表達出天主的大能已透過基督的復活,徹底地戰勝了罪惡與肉性的黑暗。
死亡,你的芒刺如今在哪裡?因著耶穌的死而復活,祂左手拿著的,正是賴祂的勝利而被免除的我們的罪狀。
復活主日清晨,期待救恩的所有受造物,正由睡夢中甦醒,基督現身在這灑下復活勝利、金碧輝煌光芒的空墳前,藉著畫中的金光和植物,啟示我們祂就是新亞當,是祂要帶領我們回到新的樂園,一切都變成新的了!
因此,在復活節感恩祭的繼抒詠中,我們和瑪麗.德蓮一同答到:「生命與死亡戰鬥,使人害怕又驚惶!生命之主宰,死而復活。我的希望已經復活,從死者中復活。勝利的君王,求祢垂憐,阿們!」(參閱:復活節繼抒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