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芝苓
從2004年暑假開始,在奧菲立團體的音樂服務,是我的一項特殊使命(註)。不只暑假,每隔三、四個月,或起碼半年一次,我都會搭至少五小時的TGV(法國高鐵)到土魯斯(Toulouse)去作短期的音樂服務。
奧菲立團體的建築外觀
每次去那裡,第一個感覺是:年長姊妹衰退得非常快。清楚立見的是,在醫護房的姊妹大部分都坐在輪椅上,而幾位能走動的,似乎個個重心不穩,令人十分擔心她們會跌倒。還有兩位時常找不到自己的房間。
今年五月去服務時,剛開始覺得整體氣氛很凝重,讓人難過。因為從2008初到今年,已有十位姊妹相繼過世。
以前我都是以音樂治療的方式來進行,這次,我「被打破」這固著的觀念,改成小組互動式的活動。說我「被打破」,意思是這念頭不出於我;而是順勢而為。因為原先需要個別音樂治療的五位,有四位已回到父家,只有MM和一位新成員GF需要所謂的音樂(個別)治療。
第一天早上10點至11點的音樂活動,面對其他六位坐在輪椅上失憶或失智姊妹的呆滯反應:她們對法國老歌的旋律並不像以往那樣有感覺,即使以進行曲風的自動伴奏,曾在摩洛哥行醫多年的喜感女家醫CS不再以腳打拍子,而向來聽到「Au claire de la lune」(在月光之下)響起,就會唱的OS,也只有在我呼喚她時,才會開口唱「Au claire de la lune, mon ami Pierro…」。我甚至不蚩道她們聽進去沒?嗯!感到有點洩氣,我來不是為催眠的呀!而為了刺激她們的反應,我選擇以自動伴奏方式來彈時,沒意識到為渾身都痛的MG是很大的摧殘,她大喊「停!煩死我了!」我為了維護面子,跟她說:「停?妳不想想,這裡還有其他人?」
護佐為MG用餐
第二天早上,MG缺席,她拒絕進來。而其他姊妹的反應仍如前一天一樣。半小時後,好!山不轉路轉,改弦更張,選放輕鬆的鋼琴短曲,然後作一些互動的活動,例如,推著C.B到O面前握手問候,這動作為她們並不如我所想的那麼自發。即使口頭提示:「握手!」為她們仍很困難。我先跟O握手問候,之後,將兩人的手放在一起,發現是輪椅造成阻礙。於是調整位置,再試一次,然後逐一進行這樣的問候活動。終於,看到她們的笑容。此外,我還加入一些與打擊樂器為主的互動活動。第三天MG來了,她發現不一樣了。很樂意留在餐廳裡。
第一天下午的點心時間,我注意到:才3點多,所有人都吃喝完畢!不像以往到4點鐘還沒結束。然後,姊妹們又是呆坐著,不管我彈什麼音樂,或放CD,也都沒反應。
奧運期間,午休時
點心時間
JD因為受腦病變影響,雙手沒事幹,扯著裙邊的縫線。去年11月,她還能走動,總是會去找紙來撕,或撕抹布,凡經過她手的東西必定報銷。我跟護佐說,與其禁止她,不如找個東西讓她忙。立刻找到一個絨毛小足球給她,她卻試圖扯掉絨毛球上的絨毛和一個小線頭。於是,我乾脆跟她玩起滾球遊戲。當時還有兩位姊妹(失憶或失智)也閒得沒事幹,玩著玩著,我注意到她們的眼神很靈活,上肢也很靈活,球來到面前立刻擋住或推給我。她們還會滾給其他同伴。偶爾故意不預告球來了,也不會漏失。
我請護佐也加入,畢竟,我只是短期服務,護佐們在我離開後,可以持續進行這活動。這裡每天都有不同組合的護佐,於是每組都被邀請。護佐們的活潑、搞笑,及平常就與這幾位姊妹建立很好的關係,使年長姊妹們的注意力與活力高度發揮出來。
SF,這位到處遊走,素來不搭理人,甚至令護佐們害怕的姊妹,竟然是遊戲冠軍,球來了,接得正著,而她也會傳球給其他人,連護佐們都驚訝她參與的主動性。CB向來是用過點心後就要求回房,這幾天都說她要留在餐廳。經過病房餐廳的其他姊妹聽到歡呼,都很好奇走進來瞧個究竟,也是睜大了眼,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
接著幾天都很有進展,於是我就地跟護佐們討論、腦力激盪,找到更多的遊戲方式。年長姊妹之間有特別的互動,會互相注視,表情豐富,令人嘆為觀止!這些都遠超出我對她們的認知。
面對這奇景,很慶幸我的認知被打破!真好!放掉我知道的,進入我所不知的。相信護佐們會繼續這些活動,她們明白:原來這麼簡單的活動,可以產生這麼大的效果。失智、失憶並不是全部失能!
註:參《見證月刊》No.370〈在奧菲立團體的暑期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