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任吉
《白銀帝國》故事的主軸,是講晉商「天成元」票號康氏家族的成員,面臨大環境的局勢巨變,父子在「體統」、「傳承」意識型態的制約壓力下,以及三角關係的情感糾纏中,家族商業帝國歷經崩解危機處理的精彩過程。全片場景、美術、演員的服裝造型皆相當亮麗,歷史典故、文物道具十分講究,以及劇情緊湊、乾淨俐落,場面、架勢十足,再加上演員陣容堅強,氣勢磅礡,是部投資浩大,堪稱成果豐碩的史詩鉅片。
本片不只表達中國傳統印象中,大老闆的用人謀略、哲學觀點,還包括老闆與掌櫃之間主僕的永恆界線;不管大掌櫃多有能力與才華,仍需遵守自己是老闆的「奴隸」之主從的命運與關係。尤其在沒有自信的老闆內心,總是怕有才能的「下人」功高震主,而寧願用次等優秀的幹部,以維護、鞏固自己的尊嚴、地位。
用人以利、名、威權引誘之,不只是老闆控制、用人之籌碼,也是本身非常在意又怕失去的東西。本片除了老闆的觀點外,也適度的讓觀眾看到身為被重用的僕人,如分號大掌櫃等的思維模式;他們賣命效忠的耿直個性、言語、行為,處事老練成熟的態度,也有抵不過環境誘惑的叛逆行為,表達出人非聖賢的人生圖像。
當然本片的重點,還是在兩次榮獲金馬獎影帝的郭富城,與在《頤和園》中演出的郝蕾及張鐵林三人之間,片中他們一方面受到高度文化傳統的壓抑,另方面又生活在優美的大自然、中國豐厚文化的空間中,三人收放自如發自內心的對手戲,讓人看的十分過癮。電影中的老四,從紈袴子弟到傳承家族事業當家的過程,雖無明顯的人格轉折,好像只聽了情人的勸勉,或單純受到環境驅使,就非常的有主見,立志要用家族事業的老本,即大量的白銀回饋窮苦的信用受託人,表揚家族的仁義傳承。這段劇情顯得有點牽強,但因著三人的精湛演技,這樣的轉變觀眾還是可以接受的。
片中父親要續弦,輕描淡寫講了一句:「找一個乖巧、能生孩子的鄉下女孩就好,千萬不要再找有思想,與外國人接觸而受過影響的女子」,表達了威權社會中極端傳統的大男人主義,把女人視為生兒、育女傳宗接代或發洩情慾的工具。不過本片同時也強烈呈現女性的自覺,敢於採取主動、抗拒男性主導性事的威權,並且面對現實環境,仍能掌握生兒育女的主權,頗有開創自己前程的能力及行動。
本片有塞外、大漠的自然風光,也有豪門宅院深似海的排場與景觀;有富豪大宅院內的階級層次,人際關係,居住、飲食生活習慣;也有戶外、世局大變動的慌亂,以及窮苦大眾的蒼生。用現代的語言講,富有的財團、商人,利用戰爭、災難時機,囤積物資,官商勾結以營利。而窮苦、無助的大眾,則必須面對生計的困頓。此外,財團掌控經濟,封建、自擁帝國的心態,唯我獨尊的生活模式,有困難時,才向官方求助,這些在商言商的本色,片中都有清楚的剖析。《白銀帝國》在描述貧、富,官商、民間的對比上,十分明顯,因此戲劇味道相當濃厚。
愛情,是電影的另一重要因素。片中,相愛的雙方,不能長相廝守,但又渴求愛的結合,兩者的衝突,刻劃的淋漓盡致。男女主角愛的轟轟烈烈,難捨難分,然而總是與現實中成家立業的「生活」,無法並存。可喜的是因女方的智慧、勇氣,在歷盡艱辛後,暗埋了對未來的希望,這是個美好的設計。相信含蓄的美好結局,是能激勵人心、娛樂大眾的。
正如本片的開場,男主角在面對美好的大自然景觀時,當下感覺到自我生命的限制、渺小,因而反躬自省,要如何自處?《白銀帝國》是個生命的比喻,在史詩般的氣勢下,帶領觀眾進入個人的、家族的歷史文化中,體會豐富的時、空歷史傳承內所遺留的(包含苦難、變故所帶來的折磨)美好資產。用基督信徒的語言說,人承受了上天所賜予豐富的恩寵生命,在活著時要如何善用?是成己,還是成人?「仁、義」的儒道思維理論,是身體力行的依歸?還是經商、賺錢之餘的點綴、口號?這全留待個人去取捨和選擇!
(本文劇照由山水國際娛樂股份有限公司提供,特此致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