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補課
前一段時間,為準備博士論文開題答辯,在選題方面經歷了一番辛苦的探索。在此,我想結合自己的論文構想,從「選題理由」和「理論價值」這兩個方面,來談談自己對教育和信仰關係問題的一些初步思考。
一、我為什麼選擇這個論題?
1. 選題由來
一個偶然的機會,看到英國哲學家和教育理論家懷特海(Alfred N. Whitehead, 1861-1947)的一句話:「教育的本質在於它那虔誠的宗教性」。再查考他說這句話的前因後果,才明白他是就教育的「神聖性」和「道德性」而言的,而且他認為這是人類自有文明史以來對教育理想的普遍「信仰」。
這個偶然的發現,讓為論文選題而百般糾結的我突然「靈光一現」:這不就是我要找尋的論題嗎?!「信仰、宗教、道德、教育」,都是與我的生命、生活和神職身分息息相關的主題,多年來,我也一直在關注和思考它們彼此之間的關係。沒想到懷海德用寥寥數語就把它們緊密地聯繫在一起了。
而我自己比較熟悉和最想研究的就是美國的基督宗教(包括天主教、基督新教和東正教),於是,很快就把我的論文題目初步定為「教育與信仰:美國基督宗教教育研究」。
2. 我的信仰
從記事起,我就知道自己擁有「信仰」,那是我的父輩在宗教信仰遭受封殺的文革時期偷偷告訴我的「秘密」,我當時儘管對它一知半解,但覺得它很神聖,因此對它有很深的敬畏。
後來隨著年齡的增長,自己對信仰的認識漸漸加深,我開始明白,所謂信仰,就是要全心全意全力去維護的,而且要一生為之付出的某種追求。
我珍惜和熱愛自己的信仰,並且為了這份信仰,我選擇度獨身奉獻的修道生活,並以傳揚信仰、教化人心、拯救人靈為己任。
多年來,我一直在從事宗教教育工作。我熱愛教育,認為它很神聖,並覺得它有某種「救贖」的意義,因為它能給黑暗以光明,給弱者以力量,給貧窮以富足,給人靈以慰藉。我想,這可能就是教育的「宗教性」。
3. 留學美國
1994~1999年,我經歷了一段難忘的留學生活,在美國天主教大學(The Catholic University of America)接受了系統的神學和宗教教育學訓練。在知識之外,也收穫了很多友情與關愛,至今與有些老師、同學和朋友保持著深厚的友誼。做這項研究,心中自然懷有一份感恩和溫暖的記憶。
4. 教育需要信仰
現代中國社會發展迅猛,但也問題多多。在教育方面,已經走了太多的冤枉路,但因為走得太遠,或者腳下的牽絆太多,至今還不能馬上掉頭回轉。就像有人形容當今的中國社會是「真誠逃亡」、「良知隱匿」一樣,我想,目前中國教育最致命的問題是「信仰缺位」。
所謂「信仰」,並不一定與宗教有關,但它一定有某種超然性和神聖性。教育也需要信仰,也就是「教育信仰」,它是可以為教育而獻身的一種生活態度和精神追求,是對教育的一種終極意義的關懷。教育需要這樣的信仰。
就像有人為了宗教信仰可以度奉獻生活一樣,為了教育信仰,也應該有類似的精神與追求。我曾遇到過不少熱愛教育、獻身於教育事業,並堪稱「師表德範」的優秀教師。他們都是具有教育信仰的人。
因為教育信仰的迷失,所以中國教育缺少溫情、激情和真情,也缺少超凡脫俗的灑脫與大氣。也因為教育信仰的迷失,所以中國教育才常為急功近利、唯分數是瞻、唯升學率為重等教育亂象所累。
我之所以做這個研究,就是希望從信仰的視角來審視教育問題,以探索教育更為深刻的哲學內涵和更為宏大的精神圖景。
5. 宗教教育就是道德教育
中國的社會現實,特別是道德教育的現狀,在某種程度上激發了我的研究熱情。
西方社會普遍認為宗教教育就是道德教育。美國基督宗教教育在很大程度上融合了信仰的培育與道德的教育,並且教育效果良好。
儘管在以無神論占主流思想的現代中國沒有普遍開展宗教教育的可能性,但我深信,美國的基督宗教教育,仍然能夠給中國的信仰教育和道德教育,提供很多有益的啟示和借鑒。
6. 正確認識宗教信仰的必要性
在中國社會談「宗教」,往往會引起別人不必要的聯想,最常見的聯想是愚昧無知或迷信,認為宗教信仰是文化知識水準不高的人所追求的精神寄託,大凡接受過「良好教育」的人都不屑於與之為伍,宗教的作用似乎也只是給那些在生活中遇到難題,或者心靈空虛苦獨的人,提供一種心靈慰藉而已。因此,宗教往往就被視為是弱者的需要。
另一種比較普遍的觀點是,認為宗教是人類的一種文化現象,和風俗習慣沒有什麼兩樣,所有宗教都是勸人為善的,只是不同宗教勸人為善的方式不同罷了,除此之外,並沒有什麼特殊價值。
再加上過去多年來對宗教帶有意識形態偏向的各種負面宣傳,以致於不少人對宗教產生了很多認識上的誤解和心理上的排斥。
這些偏見與誤解嚴重地影響了中國人對很多人生與社會問題的正確判斷,也影響了與很多外來文化的交流與融合。因此,正確認識宗教信仰問題是很有必要的。希望我的論文能幫助國人對宗教信仰有更多正面的理解。
二、這個選題有什麼理論價值?
1. 基督宗教造就了美國精神
在當今西方社會,基督宗教作為重要的文化現象和社會力量,對國家治理、道德教化、公民的民主精神和社會核心價值觀的培養等方面,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儘管美國是第一個以憲法形式確定政教分離原則的國家(1791年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規定「國會不得制定確立國教或禁止信教自由的法律」),由此造成在美國所有公立學校中教育與宗教的分離。然而,在美國社會,基督宗教的強大影響力至今不減,而且宗教對美國教育的影響依然無所不在。
為什麼會這樣?這是一種很值得研究的文化現象。我的論文想要探索的一個問題是:基督宗教是否塑造了美國文化?基督宗教教育是否造就了美國精神?
2. 教育權問題
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確立了政教分離原則之後,宗教與教育的關係也隨之確立,但宗教和教育之間一直無法完全分離,因為人們發現,宗教一旦完全與教育分離,就會有更多的道德問題出現;而兩者一旦走得太近,又會引起很多教育公平和宗教自由等問題的社會爭論。
在宗教與教育之間到底怎樣的支點才能使兩者保持相對的平衡?這是一個非常值得探討的理論問題。
給人的印象是:為了照顧到各宗教或各民族的感受,有時候美國太拘泥於形式上的公平公正,而這往往在某種程度上恰恰有違正義,因為它容易造成對人內在需求的忽視。好在美國允許私立學校自由行使自己的教育權利,這在很大程度上滿足了不同宗教團體和個人的不同信仰需求。
隨著改革開放和社會進步發展,這種多元文化和價值觀的衝突,在中國也越來越凸顯,那麼怎樣處理好宗教與教育的關係?美國的經驗教訓值得我們借鑒。
3. 教育需要信仰
宗教教育在美國的學校教育、家庭教育、政治生活和社會生活中隨處可見,並發揮著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對美國基督宗教教育的研究,不僅有助於更深刻地認識美國文化與美國精神、更全面地瞭解美國教育的歷史和現狀,而且有助於拓展我們的研究視角。在教育與信仰的關係上,我的論文的立論點是:教育需要信仰,信仰需要培育。
4. 宗教與教育有內在的關聯
宗教和教育的歷史源遠流長,在世界各國的歷史發展過程中,宗教和教育相互之間都有深刻的影響。
在中國傳統文化中兩者有很多的契合點。單從中國文字來看,「宗」即根本,「教」即教育,那麼字面意思就是:「宗教」,即根本教育也。其實,宗教和教育的目的是一致的,都是為了教化人心和完善人性。
可見,以宗教為切入點研究教育,特別是探討教育的信仰內涵,這在理論上是可行的。所以,我要從基督宗教信仰的視角來審視有關教育問題。
5. 中國近代教育與宗教不無關係
近代中國學校教育的形成與發展和宗教關係密切,其中宗教教育也功不可沒。但我國學術界對這方面的研究還相當薄弱。
在我的論文中,我會以美國基督宗教在中國開展的教育事業為例,用一小節的篇幅專門探討一下這個問題。
儘管順利地過了開題這一關,但接下來的寫作會異常艱辛。首先,要解決資料收集、文獻分析、理論框架、技術路線等很多專業問題。其次,還要根據具體的學術環境、國情社情等因素,對某些敏感問題做技術性的處理(在開題時,教授們已經對此有所顧及而做了友善的提醒)。
其實,從一開始,我就把這項研究視為磨礪思想和深化信仰的一場自我挑戰。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已經揚帆起航,即使面對再大的風浪,也要努力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