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扉耳
在波蘭籍姐妹安納陪伴下,莫老姐告別第二家鄉摩洛哥。
她在那裏二十個年頭,中間,她曾被派到奧地利擔任初學導師十年,任期一滿即刻回到摩洛哥。之後她還曾為了服事年邁體衰的雙親,回到家鄉阿爾薩斯數年,雙親安息後,她又回到摩洛哥。
不難想像她對摩洛哥使命的熱愛,因此安納預告莫老姐日後必定會常把摩洛哥掛在嘴邊。然而幾個月過去了,罹患失智症的莫老姐,從未主動說出她在摩洛哥的經歷,當有人在談話中提到摩洛哥時,她的表情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卻又無法說出所以然來,似乎既熟悉又陌生。
甚至在回到法國之初,一位與她同屬卡薩布蘭加團體的姐妹打電話給她,表示關心,她卻都想不起來:「她說她是然寧,跟我說了一堆話,然寧?然寧?我不認識這個人啊!不過她還真友善,從卡薩布蘭加問候我。」
然而她倒是常常脫口而出兩個阿拉伯字 : Inshala(看天主的意思)、H am dula(感謝天主),且表情豐富,當她知道有人生日或主保時,總會以摩洛哥式的歡呼yoyoyo……表達她的高興,病房部小餐廳因為她而充滿愉快的氣氛。
莫老姐是開心果,自己開心,逗人開心。不過,她也會有不開心的時候,找不到手錶或眼鏡,整個人就會焦慮起來,或者當有人說話太快、玩社會遊戲Domino出牌太快,甚至幫她出牌,不給她足夠的時間反應,這些都會讓她感到挫折而口出「二字經」。
基本上莫老姐不是自我中心的人,總是考慮到別人,注意別人的需要,口出「二字經」是一個情緒記號。於是筆者會陪著她找手錶、眼鏡,找到了才進行她的個別活動。
小組活動時,筆者則會先安排好座位,德老姐會嫌她和索老姐出牌慢、並幫她們出牌,搞得她與索老姐發毛,有一次氣得想出拳。因此一定要避開她與德老姐緊鄰而坐,她和索老姐則相安無事。
除了排座位,筆者一再提醒大家慢慢來,一個接一個出牌,不要搶著出牌。輪到莫老姐出牌時,筆者會看著她說:「莫妮克!輪到妳囉!2或5?」她就一一看著手上的牌有無2點或5點,甚至雙2雙5,當她有足夠的時間看清楚、想清楚時,出牌絕不含糊。莫老姐對數字原有非常清晰的概念,擔任過摩洛哥會省的財政,失智症使她變得反應遲鈍,需要時間,玩樂透和比大小,她也都需要時間。
莫老姐喜歡唱歌,會自發地唱出旋律,不在乎忘詞,有一天因為走了一段路,居然一字不漏地唱出她童軍時代的健行歌:「徒步行走一公里,磨損呀磨損,徒步行走一公里,磨損我的鞋。一、二……」還邊走邊變更數字二公里、三公里。
筆者後來試過幾次,當她很疲累或為某件事感到無所適從時,健行歌總是使她開心大笑,「哈!妳喜歡這首歌啊?都記起來了!」其實聽她唱這首歌還真有趣呢!筆者只是拋磚引玉。
從瑪利大姐那裏得知莫老姐曾擔任初學導師(她則從來沒提當初學導師的經歷),在修會,一個修女曾擔任初學導師,意味著神修與培育上有相當程度的深刻與成熟。當筆者請她唸各種靈修文章,屢次唸到最後她的聲音都哽咽了,流著眼淚,整個人被觸動,即使一分鐘後她記不起來自己唸過什麼。
天主是愛、天主對人的信賴、寬恕……人對天主的奉獻、交付,總是打動她。唱聖歌時更是如此,歌詞在手,她很融入祈禱中。
有一天她說:「我不知道我的腦袋到底怎麼了,很多事情都不對勁,不過,沒關係!有耶穌就夠。這些通通交給祂!祂要,就讓祂拿去吧!」其實這是一種爭戰,她對迷惘、失落有感覺。也因此提供她一些靈修文章或歌曲就特別重要。
前面說過,莫老姐不是自我中心的人,那顯示在她極細微的愛德行動上,一天,我們在外園子散步,走過一排樹叢,樹上開很多小白花,她很細心地選著新的,摘下來交給筆者:「拿著!一會兒妳發給那些不能出來散步的姐妹。她們真可憐!看不到這麼美的園子。」
寇老姐是讓她最同情的一個,她看到寇老姐硬梆梆地坐在躺椅,眼眶都紅了,一天她看到筆者為寇老姐按摩,才說著自己沒能力為寇老姐做什麼,不久便開始撫摸寇老姐冰涼的手,還跟寇老姐說話,「啊!妳的手這麼冷,我幫妳搓一搓!」在莫老姐身上,筆者肯定愛的能力大於智識。失智不失愛的能力。筆者每天都會發掘到莫老姐不為人知的愛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