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家駿
在殯葬彌撒的「頌謝詞」裡,我們充滿信德地這樣祈禱著:「我們在基督身上有了光榮復活的希望。」事實上,不只是在頌謝詞裡,更是在整個殯葬彌撒的祈禱經文中,透過禮儀的慶祝,而讓我們與復活的主耶穌基督相遇。這些滿是盼望的禱詞讓我想起當年負笈歐洲時,每當跨年倒數時刻,附近教堂鐘樓那猶如從黑暗的深淵中傳來的鐘聲。在復活基督身上的盼望就猶如這鐘鳴一般,節奏緩慢卻是輕盈,微微帶著喜悅,從生命的根源處飄來,撞開了死亡的幽暗。
在范伯伯死亡後的這一段時間裡,容或讓生命的旅路變得盡是枯井、斷牆、落葉,並以為生命就是如此了的至親摯友們,或許此刻會發現復活的景象正當下展開,並且將迤邐到彼岸盡頭佇待。而每當生命進入到這樣的境遇時,我也恍如又聽到多年前那穩定而寧靜的鐘響聲波,在下降的濃濃黑夜中,隱隱上揚。
然而耶穌復活了!婦女們跑到那擋住墓門的巨石已經滾開的墳墓時,一位天使向她們宣告:「祂不在這裡,因為祂已經照祂所說的復活了。」伯多祿和若望一起跑到已空的墳墓那裡,卻讓他們發現了「空墳」的奧秘。瑪利亞瑪達肋納聽見了復活基督的呼喚,而見到了主。倉皇不安、緊閉屋裡的門徒們,突然發現祂站在中間對他們說:「願你們平安!」執拗的多默將懷疑的手探入基督的肋膀之後,驚呼:「我主!我的天主!」厄瑪烏的兩個門徒匆匆趕回耶路撒冷,聲稱他們遇見了主,並在「擘餅」中認出了祂。後來,在提庇黎雅海邊整夜勞苦卻一無所獲的門徒們,在陌生人的指點下,經驗到豐盈的魚穫之後,若望終於首先從無法定義的泥淖中掙脫,而恍悟地發現到:「是主!」
「領聖體後經」之後,范伯伯的兒女們將他過往的照片剪輯成電腦投影片,以此來表達對親父的永念,也希望以此來惦記他的一切美好。范伯伯從年輕到年老的影像一一呈現在螢幕上,以時而俏皮的姿態、時而慈愛的笑容、時而關懷的眼神,從螢幕上俯視他的家人、朋友以及教會的弟兄姐妹們。范伯伯八十二年的人生演繹路程,或許只能定格在投影機的十幾、二十個畫面上,但是對於真實人生來說,那卻是范伯伯一步一履所已經完成的生命路程。范伯伯所走過的生命時刻,以及與眾親好友生命彼此交疊的所有片刻,都將在他們的記憶匣中存檔;而他那以相信、盼望與愛情行腳紅塵世間的生命,最終也將落腳天國,並在那裡永遠棲居。
「現在讓我們正式向范弟兄的遺體辭別。願我們的哀愁遠去,重懷希望。到了預定的日子,主基督會徹底地摧毀死亡;那時,我們將要復活,在主的愛內重逢,永遠團聚在一起。」
這些話語深達覺源地表達出了我們在信德中的交託、在愛德中的送行,以及在望德中對重逢的盼望。如此的信仰深度與高度不僅把我們與范伯伯的距離縮短了,也把此岸與彼岸連繫了起來,而這份天人的關係在「告別曲」中亦映現圓開親悟:
「願天使領你進入天國,殉道諸聖前來迎接;護送你到天父的仁慈懷抱,永享安樂。……祢為我擺設了筵席,使我的杯爵滿溢。在我一生的歲月裡,幸福與慈愛常隨不離,我將住在上主的殿裡,直到悠久的時日。」
在這首以聖詠廿三篇「上主是善牧」作為詩節的「告別曲」中,整個告別禮被推向了最高峰,在此表達了最大的盼望和交託。我們一方面將范伯伯交託在天父的仁慈懷抱中,一方面也盼望我們這些仍在世途中的人,有一天也能在上主的殿裡,與往逝的范伯伯參與天國的饗宴。透過這首聖詠和祈求天上諸聖轉禱的「為亡者祈禱文」,更表達出人對天主的渴望,渴望回歸父家;同時也表達出在這條歸家的路上,天上人間相互陪伴,並將在永生之地達到最高的共融。
起靈時刻,我們特別為范伯伯詠唱了聖母的「謝主曲」,來伴隨他的靈柩一路遊行至教堂前院的大門口、火葬場,乃至最後到達三峽天主教公墓,也讓聖母對天主的圓滿謝恩成為范伯伯的生命寫照,並且如同招展的旗幟一般,讓我們看見他那充滿天主恩寵的一生:
我的心靈歡躍於我的天主救主,
因為祂垂顧了祂卑微的使女,
今後萬代的人都要稱我有福。……」(路一46~55)
在三峽聖山,我們懷抱著聖母謝恩的心情,同一個心懷也懷抱著仍存有火葬餘溫的范伯伯的骨灰,為他舉行了「骨灰安厝禮」。禮儀結束之後,看著築墓的師傅將一塊塊切割成方形的大理石疊起,縱然只是一座並非華麗的城堡,我看到的却是信仰生命的豐碑。